29.二十九

在眨眼间，等到少女将黄毛击倒，其余两名混混才反应过来。但随即，脖颈上便抵上了坚硬如铁的昆虫触肢。

    蛛奴从天顶伸下两根纲足，将被黄毛称为‘昆哥’的高瘦男子，与另一名肥硕的混混，都按在墙角，轻声的：“别碍事。”

    于是现在，直面着苏萌的，就只有陈线了。

    女子瘫坐在地，浑身软如泥。

    她恐惧到极点，却怎么也没办法转开视线，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而后甩了甩手，把指尖上的血珠甩开，接着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少女的五指张开，没入她的发中，陈线感到自己头顶好像夹了一个铁钳，她痛得想要大叫，但喉咙哽咽着，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姐姐。”

    偏偏，她能清晰的听见：“来说说吧。”

    好半晌，陈线才挤出颤抖的：“说、说什么……”

    随后她头皮一紧，少女按着她，强迫她仰起头，陈线被迫对上了她的眼睛：“你们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的确不是第一次。

    “都说说看吧，除了我以外，你们还做过哪些案件。”

    “我、我们……”

    陈线六神无主，只能随着少女的询问，颤声道：“是……是做了不少案子。”

    “最近的一次是？”

    最近的一次？

    是指诱骗王于行，她名义上的男友吗。

    陈线犹豫了一会，便感到少女的手指收紧，顿时痛叫：“别别、我说！”

    “最近的一次，是在三月份，高开……就、就是那个黄毛，在超市打工，然后骗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说给她介绍工作……把、把她，卖给了拉皮条的……”

    不，其实是她卖的。

    黄毛怎么可能耐得下心去工作，是她发现常去的那家超市，来了个漂亮的女孩，稍微一打听，对方就毫无戒心的告诉了她全部的信息。是个从农村过来做短工的，家里有两个弟弟，父母不重视，她只表现出了一点善意，对方就十分信赖她……

    “还有呢？”

    陈线汗如雨下：“还、还有……”

    还有她‘男朋友’的妹妹。当然，不是现在这个凯子富二代，是个老实又木讷的男人，很是体贴她。可体贴又有什么用，她需要的是钱。既然给不了她所需的，那么让他妹妹用身体换点钱，也是很正常的吧。

    还有她的同乡，那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没比眼前这少女大多少，跟前跟后的叫着她‘姐姐’，就是死的时候，也还哭喊着，‘姐姐，放过我’……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我？

    是了。

    陈线心中模模糊糊的想起，她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罪犯。

    她也是有过希望，有过憧憬的。跟被她骗的那些女孩一样，她出身不好，家境贫穷，父母也更重视身为男孩的兄弟们，九年义务教育读完，就再也没有余力供她继续读书。

    为了学费，她到处寻找能赚钱的工作。但——

    陈线听到一声轻叹。

    “是这样啊。”

    她仰着头，便看见少女对她绽开一个笑容，不知是否是错觉，陈线在少女的眼中，仿佛看见了若有若无的悲悯：“放心吧，姐姐。”

    “死在我的手里，你的罪孽，可以偿还了。”

    随后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喀’。

    苏萌手一扭，拧断了女子的脖子。

    “……”

    客厅一时寂静，唯有几名混混急促的呼吸声，苏萌松开手，女子的身躯便晃悠悠的倒下，砸入血泊之中，晃动起一点微弱的涟漪。

    黄毛还在扭动，如蠕虫一般，苏萌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而后如法炮制，拧断了他的颈椎。

    ‘咔’。

    墙角的两名混混面如死灰。

    眼看着少女朝他们走来，其中一名混混蓦然爆发出一声狂叫：“不！”

    随后用力一推，竟挣开了莫烟的钳制。

    下一秒，他噗通一声倒下。

    苏萌走到他身边，把如烂泥一般的高瘦男子提起来，笑眯眯的：“你是叫昆哥对吧？是他们的头领。”

    “也该谈谈正经事了，”苏萌正了神色，“你们做了这么多案件，除了现在这个只为了图钱，其他的，虽说对象都是精挑细选，是贫穷、没什么社会能量的人，但也不该如此顺利。”

    “你们身后应该还有个更大的势力，能够为你们收尾，”她晃了晃男子，“说吧，是什么？”

    “……”

    苏萌没什么表情，三两口吃完点心，把透明的塑料捏在手中，她的手指纤细，但不过是顷刻，塑化制的便携盒，以及舀取使用的钢勺，都在她的掌中，慢慢的扭曲、缩小，最后竟彻底粉碎。

    她松开手，抖掉掌心的碎末，才迈开脚步，朝岩洞内走去。

    洞中有光，亮如白昼，很快她便看清到了哭声的来源——一群被紧紧捆绑，如物品般堆放在石壁一侧的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形容枯槁，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类似鼎的器物，苏萌闻到一股血腥味，仔细看才发现，那鼎中居然有不少……人头。

    她不由微微皱眉，过了片刻，苏萌迎上前去，又等了一会，石壁前哭泣的那群人才发现了她。

    一名三十上下，穿着最为光鲜亮丽的中年人首先停下哭声，瞧着苏萌，脸上露出些惊讶：“你、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中年人的发音很古怪，不是苏萌所熟知的任何一名语言，不过这点小难题妨碍不了她。

    她默然的瞧着中年男人，将他悄悄打量了一遍，而后笑眯眯的：“苏家。”

    “苏……”

    中年人神色凄慌：“我们镇上有苏姓人家吗……唉，造孽啊。”

    又问道：“苏家小娘子，你也是被仙师抓来的吗。”

    仙师……

    这个词让苏萌沉默了片刻，才细声道：“我也不知道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分钟前，她推开了卧室的门，接着一道黑光闪烁，苏萌一脚踏出，踩着的不是自己卧室的地板，而是一块湿滑的苔藓。

    人群的哭声逐渐停下，有人躲躲闪闪的瞧着苏萌，一名妇女‘呀’地轻叫，偏过头去：“她、她的衣服……怎的这样，不知羞耻……”

    苏萌低头瞧了瞧自己因天气太热而穿的小短裤，以及露出全部脚趾的凉拖鞋。

    嗯……跟这群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相比，她身上的布料确实很少。

    她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鼎。

    如此近的距离，苏萌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鼎中堆叠的人躯，看衣着，与这群人是类似的。可见这些人是在生死关头了，没想到还会计较起她身上的布料来。

    “阿婶，”苏萌没多说，只是笑眯眯的对妇女道，“话可不能乱说，我会生气的。”

    她五官精致，笑起来又软又甜，一点威慑力没有，当然是震慑不住人的。妇人眼中露出一点不屑，当即转了头去，一幅不愿多看的模样。

    但没一会，却又转回脸，好似很不甘愿：“小娘子既未被困，还请替我们松绑。”

    “松绑？”

    苏萌却歪了歪头，细声道：“我倒是想呢，可是……”

    她还没说完，忽地，石洞中回响起破空之声，迅疾如箭。一股猛烈的风如有形体一般，冲入洞内。

    人群顿时惊叫起来，苏萌转过头，便见一股黑色的气体，似烟似霾，迅速的穿过石道，飞驰着窜进石洞之中。

    这股烟气窜入洞内，先是旋转着，两点忽闪的光在烟气中若隐若现，苏萌感道一道阴冷的视线，透过这烟雾，上下打量着她。

    接着她听见一声冷哼：“我当时什么。”

    这声音嘶哑如刀刮，接着烟雾旋转着，落地变化成一个浑身黑衣的干瘦男人：“原来是个偷溜进来的凡人。”

    石壁前的人群顿时哭嚎起来，先前的妇人一脸绝望，惊恐的注视着黑衣人：“仙、仙……”

    ——可是那个‘仙师’已经来了。

    黑衣人显然对哭嚎十分受用，他面露得色，冷笑一声，用手整整衣衫，便大步朝洞中走来。

    一片哭求声之中，苏萌仍是平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黑衣人走近。

    她细声细气的问道：“你就是仙师吗？”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鼎：“你打算用人当炼器的材料？”

    “不错。”

    黑衣人语气傲然：“能成为本座的炼器之材，本就是你等凡人的荣幸。”

    “这样啊。”

    苏萌了然的点了点头。

    “哎，仙师呀，”不等黑衣人再开口，少女轻叹一声，露出怀念的神色，“我啊，一直忍耐得很辛苦。”

    “普通人，我不愿意下手。”

    “一般的渣宰，也不是每天都能碰到。”

    黑衣人忽然有种心悸之感，他猛然停住脚步，惊疑不定的瞧着苏萌，接着身躯如电，迅速向后一退。

    下一刻，黑衣人倏然惨叫起来。

    ——是眨眼之间，苏萌便悄无声息的闪到了他面前，笑容依然甜美可人，伸出两根手指，犹如摘取棉花，挖走了他一颗眼球。

    少女的身影又闪回原地，黑衣人甚至没能看清她的动作。

    “你！”

    他露出惊骇的神情，浑身黑气鼓动，但一时间居然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抱歉，”少女露出歉意的表情，她弯起手指，便丢掉了指间夹着的眼球，“我其实没有玩弄猎物的习惯。”

    “只是。”

    她朝着黑衣人微笑起来，笑容甜美如蜜，声音却因为兴奋而颤抖着：“自从离开轮回世界——”

    黑衣人猛然向后一跃，身躯如飘荡的雾，连疼痛也顾不上，就要逃走。

    “——我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杀过人了。”

    只是须臾，苏萌便闪身与黑衣人贴面，并指成刀，猛然朝黑衣人的脖颈切去。

    她的手将将要落下的瞬间，一道如涟漪般的波纹，倏然浮动，空间如张开一道裂口，朝苏萌兜头笼下。

    这情景简直眼熟，苏萌一惊，连忙想要收手，但已经来不及了，只是眨眼间，她的手便如刀，切断了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连声惨叫都能没发出，身躯便径直倒下。

    但与此同时，苏萌家的客厅，也就倒了霉。

    (⊙o⊙)…

    墙壁、地板、天花板……

    苏萌眼睁睁的看着血花四散，她慌张的去看桌子，便见她铺满桌面的零食，她的鲜拌面，她的酸奶，她的威化饼……

    全都泡在了血里。

    “为什么啊！”

    苏萌愤愤然的：“偏偏在这个时候！”

    自从她成功打穿轮回宇宙，回到了现世，苏萌便发现自己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些空间涟漪。

    前几次裂痕太小，她费劲的挤过去，还没等脚落地，就又被弹回了原本的坐标点。

    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个比较大的缝隙，没想到一下玩脱，把她家给搞成了这幅模样。

    苏萌返回的‘现世’，其实也不是她曾经的老家：地球。而是个与地球十分相似的平行空间。但总归令她感到熟悉，因此她暂时就定居了下来。

    她在沙发上唯一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满屋子的血，以及躺在客厅地板的无头尸体，心里一阵郁闷。

    ——这乱糟糟的，简直是大扫除地狱。

    苏萌在沙发上生了一会闷气，也就冷静了下来，她先去洗了手，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拉上，然后光着脚走到客厅，准备把黑衣人毁尸灭迹。

    她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把黑衣人的外袍给扒了下来。

    黑衣人手上戴着两个戒指，撸下。

    镶着宝石的腰带也被解下。

    最后，她发现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锦囊。

    苏萌把玩着这个锦囊，很轻易的就破坏了上面微弱的防御，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这锦囊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但没等她打开，这锦囊自己有了动静。

    “咦？”

    苏萌把储物袋丢开，刚扔到地上，便见它好似涨了气，接着，一大堆闪光的石头被‘喷’了出来，堆满了客厅。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几个模样古怪的武器，但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

    “蜘蛛？”

    从储物袋中，与灵石杂物一起涌出的，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苏萌只能用‘生物’来笼统的概括，因为这生物的上半身，是人类男子的模样，下半身却是如牛犊般大小的蜘蛛腹。八条泛着钢铁光泽的昆虫螯足撑开，几乎占据了半个客厅。

    这生物气息奄奄，人类男子模样的上半身光-裸着，背上纵横交错着无数伤痕，胸口最为致命一处，是贯穿胸口的刀伤。

    听到响动，他艰难的抬起头，长发拂面散开，露出一张异常清俊的面容。

    瞧见苏萌，这生物一怔，旋即居然有些羞涩，转开了视线。

    “失礼了……”

    他开口道，声音居然也是异常动听，如月下清泉，泠泠有声。

    接着他甚为艰难的抬起手，做了一个举袖遮掩的动作：“这般模样……若、咳咳……惊吓到您，在下……深感抱歉。”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又好，与她这种在泥潭里挣扎、毫无希望的人生相比，那小姑娘的未来，是充满光明的吧？

    那就不要怪她了。

    陈线心中浮现了隐秘的、恶劣的快意。

    “那就这样说定了，”她迫不及待的确认，“今晚就动手……”

    话未说完，黄毛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陈线住了口，便听门锁转动，她身后的铁门，居然又打开了。接着这租室的主人——那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探出了半个身子。

    她还未说话，便弯起眼睛，少女五官精致，笑起来甜美如蜜：“姐姐，你们还在啊。”

    陈线定了定神，她按下心中那无端的慌乱，放柔了声音：“也是巧了，又见面了，小妹妹。”

    “不好意思，”她故作悲伤，“刚才打扰到你了吧？我也是太担心猫……”

    “没关系，”少女打断了她的话。“我正要说呢。”

    她站直身体，松开手，那扇门便吱呀响着敞开了半隙，隐约露出门后的厅堂，像是入口半敞的宝藏，诱惑着人去一探究竟。

    “你们还是进来吧，”她对陈线招招手，“我改主意了。”

    陈线一时间有些惊讶。

    无需等待天黑，这少女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陈线心底一阵兴奋，但出于谨慎，她还是装作犹豫的：“这……不好太好吧，小妹妹，你家人都不在吗？”

    “我一个人住呢。”

    少女笑眯眯的道，她把门彻底敞开，展露在陈线眼前的，便是如刚才那样，空荡荡的内室。

    陈线正打算继续套几句话，黄毛抢先道。

    “算你识相。”

    他赏了少女一记隐晦的狞笑，便抬脚跨过门槛。

    陈线只好跟上，踏入室内时，她听见少女忽然问了一句：“对了。”

    “姐姐，你是头领吗？”

    陈线停下脚步，有些不解：“什么？”

    “团体领导者、核心之类的人物，”少女轻声问道，“你是吗？”

    陈线有些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但黄毛已经嗤笑着：“她算什么啊。”

    “要说我们中最说得上话的，”他拍了拍身边一名瘦高男子的肩，“当然是昆哥。”

    “这样啊。”

    陈线听那名少女道，接着‘砰’一声，大门合上了。

    没了门外的光源，室内陡然一黑，陈线的心也无端的缩紧，甚至连她最初的目的，那颗放在桌面上，闪闪发光的石头，也没了心思去看……

    不——

    不是一颗石头。

    忽然间，陈线尖叫一声。双腿发软，猛地跌坐在地。

    黏滑的液体顿时糊了她满手，陈线又惊叫一声，慌张的缩回手。

    满地都是那些闪光的石头，但陈线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地板上那具无头尸体上。以及，在那尸体之后，张开八条纲足的，半人半蛛的生物。

    “什么玩意！”

    陈线听见黄毛惊恐的叫道，他拔出了刀，抵在身前威吓着，接着，陈线看见那名引他们入内的少女轻轻的：“嘘。安静。”

    好似只是眨眼间，她便来到了黄毛身前。

    而后她伸出手——宛如，挥开一片树叶，在黄毛的腹部重重打了一下。

    黄毛的胸腔鼓动，一声惨叫，他猛然蜷倒，痛得痉挛，少女又道：“也不要乱动。”

    接着她把黄毛的腿踢到一边。

    ‘砰’！

    黄毛昏死过去，一动不动了。

    这一切不过在眨眼间，等到少女将黄毛击倒，其余两名混混才反应过来。但随即，脖颈上便抵上了坚硬如铁的昆虫触肢。

    蛛奴从天顶伸下两根纲足，将被黄毛称为‘昆哥’的高瘦男子，与另一名肥硕的混混，都按在墙角，轻声的：“别碍事。”

    于是现在，直面着苏萌的，就只有陈线了。

    女子瘫坐在地，浑身软如泥。

    她恐惧到极点，却怎么也没办法转开视线，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而后甩了甩手，把指尖上的血珠甩开，接着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