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一早便被人算计了。
可笑她还自以为得计,自以为全局在握,自以为充嫔不过是她指间棋子,生死皆在她一念。
而就在小半刻前,当充嫔亲手一柄短刀刺进那白头宫人的后心时,荀贵妃方才知晓,棋子与弈者,早便对调了位置,而她却犹自不觉。
荀贵妃的面色又白了几分,下意识瞄了充嫔一眼。
充嫔正垂袖立着,袖缘之下,青光隐隐。
荀贵妃哆嗦了一下,迅速移开了视线。
“贵妃是没见过刀兵么?”充嫔早便察知她的窥视,悠然抬手,轻轻一划,手中短剑倏地闪过一道光,带起几片飞雪。
荀贵妃下意识向后躲了躲,眼睛也闭上了。
“原来,贵妃是怕这东西呢。”充嫔慨然地道,曲指向剑上一弹。
“叮”,极清越的一响,不似凶横利器所发,滴沥如弦音。
充嫔恬淡的语声亦随之响起:“罢了,这时辰也不早了,皇后只怕就该到了。贵妃娘娘,咱们先把这碍眼的尸首抬进配殿,可好不好?”
说话间,她徐步向荀贵妃走去,反手一捺,短剑已然别进腰带,动作颇为熟稔。
荀贵妃面白如纸,嘴唇嚅动了半晌,方颤声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这句话似用去了她很大的力气,一语罢,她已是气促不已,只得以手抚胸,一面偷眼打量对方神色。
充嫔蹙了蹙眉,倒也没显出恼色来。
荀贵妃见状,心下稍安,鼓足勇气劝道:
“姐姐,纵是今儿你假我之名诓……邀来皇后,你却也要……也要想清楚,皇后如今圣眷极隆,可是比我这冷宫里的妃子……”
她顿了顿,面上渐渐浮起苦涩,黯然垂首道:“……总之,皇后身边能人甚多,据说还有会武的女侍卫相随,姐姐你却是……”
她迟疑了一息,眸光滑向充嫔腰畔,乍着胆子道:“……你孤身一人,就算有这个……刀在手,也不能把皇后如何的,到头来会是怎么个了手,以姐姐的聪明,想必比我更清楚。”
语毕,悄悄觑了充嫔一眼,复又低眉不语。
充嫔不由笑出了声:“哎呀呀,真看不出来,贵妃原来个好心人。”
她将袖掩唇,笑得眉眼皆弯:“你这般替我着想,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寻常我只当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是我错怪您啦。”
说罢此言,她便冲荀贵妃招了招手,道了句“随我来”,便返身行至阶下,搭起白发宫人的双腿,笑道:
“咱们说话归说话,可也不能忘了正事儿,劳您驾,帮个忙。”
荀贵妃见状,心中暗暗叫苦,到底不敢违逆,只得咬牙走过来,抬起了尸首的上半身。
“挪去配殿。”充嫔朝她身后呶了呶嘴。
二人一前一后将尸身抬进配殿,安置在了屋子北角。充嫔又命荀贵妃从里间挪来屏风,遮挡住尸身,还重新调配了家什摆设,务求不令人看出端倪。
荀贵妃被她支使得团团转,直是腰酸腿软,累出半身香汗来,只死命忍着不敢出声。
“罢了,这样也就差不多了。”终是将一切收拾妥当,充嫔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番布置,屋角的屏风便不那么突兀了,那尸首也能多藏个一时半刻的。
“娘娘辛苦。”她转首向荀贵妃屈了屈膝。
看着那张温软无害的笑脸,荀贵妃只觉汗毛倒坚,眼前美人似化身毒虫猛兽,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嘶咬。
“不……不辛苦,没……没甚么的。”她强笑道,脚下却往后退了几步,与充嫔拉开距离。
充嫔“噗哧”一声笑了:“贵妃这话说得对。您也不过花些力气罢了,我可是劳心劳神才布置下这些的呢。”
她展袖转了个圈儿,状甚欣然。
荀贵妃浑身的血都凉了。
不知何时,那柄短剑又到了充嫔手中,袖间寒光点点,让人心惊肉跳。
荀贵妃惧怕地低下了头。
她已经悔青了肠子。
当初就不该贪图那几件衣裳,把这毒蛇引近身边。
而今细想,充嫔所作所为,无非诱以利、示以弱,让荀贵妃疑窦尽去,昏昏然便入榖中。
禁宫行刺之罪,且还是刺杀皇后,被削成人彘都算是轻的了。
荀贵妃只觉头晕目眩,身子一软,瘫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