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珩拉着叶翎起身,“既然老南都说了,就去瞧一眼吧。”
刑堂里冰冷渗人,上官箬饥寒交迫,整个人已病得快要失去意识了。
一点一点,感受生命流逝,在幽暗静谧的环境中,恐惧被无限放大,可谓生不如死。但饶是如此,她依旧不想死。
刑堂门开,开阳送了火盆放在里面,取暖照明。
南宫珩牵着叶翎进去,洛蘅最先看清他们,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声音沙哑,“大哥!”
叶翎一脚把爬过来的洛蘅踹飞,她撞在墙上,昏迷过去。
上官箬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眯着眼睛,努力地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南宫珩。
“阿珩……”上官箬的声音虚弱无力,“我的……孩子……”
南宫珩静静地看着上官箬,沉默不言。
“我……断情蛊……是为了给……给你内力……”上官箬断断续续地说。
这件事大概是上官箬自认为做过对南宫珩最好的事,她当年下的断情蛊,目的是为了压制打算送给南宫珩的内力,因为她当时要舍弃原本的身体,不想浪费?此事,上官箬先前已说过不止一次。
叶翎为此专门去请教过风不易。
风不易说,下蛊和压制内力虽然有关系,但这本来是两码事,都是可以单独实现的。也就是说,为了给南宫珩内力,并不必然需要断情蛊,以上官箬的医术,完全可以用其他不伤害南宫珩的方式实现。
由此,上官箬的心思很明显。
她给南宫珩内力和下断情蛊都是出于一个目的,希望南宫珩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掌权者。包括她处心积虑让南宫珩生下来就是东晋皇子,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至于为什么不让南宫珩留在墨云国,当墨凤琉的儿子,非要让他成了南宫御的儿子,叶翎觉得,上官箬大概是考虑到了这两个男人的人品,觉得墨凤琉靠不住,南宫珩的亲祖父墨龑也是个人渣。
在这过程中,南宫珩会不会被南宫御发现非亲生而舍弃,会不会被断情蛊害死,想必上官箬都考虑过,认为这是她可以承受的风险?反正,她可以换个身份,继续生孩子。
“就这?”南宫珩声音冰寒。
“我……没想过要……害你……”上官箬泪流满面,“我是……你娘啊……我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
南宫珩突然笑了,“就这?”话落,拉着叶翎转身离开。
出刑堂,看着天空一轮寒月,南宫珩轻哼一声,“跟那种完全没有人性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对母亲这个角色,南宫珩唯一有过期待的是年氏。他小时候失望不解,但长大后,完全可以理解年氏的所作所为,甚至感谢年氏对他的宽容。
至于上官箬?自从知道这个名字开始,南宫珩连恨都没有,从头到尾,彻头彻尾,只有厌恶。
如今,南宫珩又有了一个温柔善良的娘,是宁蓁。
楚明泽有些话说得没错,南宫珩也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很好。总有人渣要害他,但也总有人爱着他。他根本不想在人渣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还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他多陪陪他家老南和老叶不好吗?
“杀了吧。”南宫珩说。
叶翎摇头,“不,先留着,生不如死地熬着,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随你。”南宫珩笑笑,抱起叶翎回了竹楼。
初二按照风俗是该出嫁女回娘家的。
当年叶缨叶翎出嫁,叶晟和宁蓁都没能亲眼看到,成为此生一大遗憾。
百里夙和南宫珩一合计,他们两个女婿到现在都没有很正式地拜见岳父岳母,这次来点仪式感,让二老高兴高兴。
于是,这日除了百里家和南宫家之外,府里其他人都成了叶缨和叶翎的娘家人。
把当年穿过的嫁衣喜袍都找出来,提前准备好。姐妹俩精心打扮,换上嫁衣。百里夙和南宫珩也喜袍加身,一点儿都不含糊。
叶晟和宁蓁知道是孩子的心意,自是高兴的,不过本以为就是百里夙和南宫珩跪下给他们好好磕个头,敬个茶,让大家当个见证。
所以,当看到百里夙牵着叶缨,南宫珩牵着叶翎,两对盛装打扮的“新人”进门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笑,叶晟和宁蓁却倏然红了眼眶。
“好帅呀!”夜灵星星眼,觉得家里的哥哥们都好好看!
叶旌皱了皱眉,突然有点想问他排第几,想想还是算了,他自认为不如两个姐夫,干脆不问了。
祁妙眸光惊艳,“表姐都好美啊!”
宋清羽握着祁妙的手,眸光湛湛,“想看你穿嫁衣的样子。”
祁妙脸色一红,“看表姐呢!”不过她知道两位婆婆都迫不及待希望她早日进门了,婚期已定,就在正月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百里夙和叶缨磕了头,敬了茶,轮到南宫珩和叶翎。
二老都笑着,眼圈儿却是红的,能看到女儿穿嫁衣的样子,多多少少弥补了一些遗憾。
风不易看过叶晟的眼睛,说有点麻烦,不过他会再想想办法。当下生活也已经几乎不受影响,只是看不太清楚远处的东西。
初三那日,楚明泽让护卫告诉叶翎,他要见小傲月,是叶尘带着小傲月过去的,在那边玩儿了一会儿,一起吃了一顿饭就回来了。
“我总觉得,除了墨竹之外,我们身边还有端木尹的人。”叶翎若有所思,“我昨夜突然想到,若端木尹安插细作,会不会是用转生蛊?”
百里夙神色一变,“小妹的意思是……”
“譬如,找一个我们自己人,用转生蛊,换个芯子,神不知,鬼不觉。”叶翎说。
叶缨蹙眉,“咱们身边的人?可并未察觉谁有类似的异常情况。”
“我只是在猜测端木尹可能的行为,他的细作未必是固定的某个人,也未必是跟随我们多年的人,中间说不定换过,有新的,都有可能。”叶翎说,“当下,只能等待他出手。”
“他是不会放弃娘的,只会因为爹娘团聚回家而变得更疯狂。”叶缨说。
“日子还是要过的。清羽和阿妙的婚期定了,就在正月底,看看那个端木彦会不会冒头。”叶翎说。
正月里,宁王府里一派祥和,外面也没有出任何事。
刑堂里的四个人,求生意志强烈。叶翎让每日提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饭量,他们一直熬着一口气愣是没死。
小傲月每隔一日会被叶尘带着去隔壁见楚明泽,楚明泽依旧安分且勤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打算去看看他的母亲和妹妹。
宁王府这边某些人并不知道楚明泽的存在,譬如明氏、薛氏温敏宋茳、年氏等。
宋清羽的内力,风不易看过之后说无法恢复,只能自己再练,或者用蛊术抢夺别人的。后者更快些,但暂时也没有什么内力高强又十恶不赦的人来提供内力,他只能一边重新修炼,一边等待合适的时机。
正月下旬,积雪融化,天气渐暖,宁王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日叶尘和小傲月要去见楚明泽的时候,晚晚非要一起去,叶尘请示过叶翎的同意,就把她也带上了。
这是楚明泽第一次见到南宫珩和叶翎的女儿。
他本以为晚晚会长得像叶翎,没想到这么像南宫珩,看那狡黠的眼眸,定也跟叶尘一样是个鬼灵精,还是他家月儿最乖巧。
事实证明,楚明泽的感觉一点没错。
“坏叔叔,哥哥说你是兔子变的,你可以再变成兔子给我看吗?”
楚明泽:……叶尘你是不是有病?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坏叔叔,你的尖尖耳朵藏到哪里啦?”晚晚爬到楚明泽身上,把他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楚明泽:……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要冷静……
小傲月笑嘻嘻的,“小妹,哥哥是说,我爹像兔子一样跑得很快,不是兔子变的啦!”
楚明泽:原来如此,叶尘你个小鬼到底说过我多少坏话?
晚晚点头,“这个样子呀?那坏叔叔你快快起来,跑给我看!哥哥你去抓个兔子来,跟坏叔叔比一比!”
“好!”叶尘说着真要去抓兔子。
楚明泽嘴角抽搐,“站住!”
“坏叔叔,你不敢吗?你赛跑输给兔子没关系的,那你肯定不会输给乌龟,以后就说,你像乌龟一样跑得快就好啦!”晚晚笑容灿烂。哥哥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不如兔子,那就当乌龟吧!
楚明泽脸一黑,深深怀疑这个小丫头在暗戳戳地骂他是乌龟王八蛋,可他偏偏没有证据,好气……
“坏叔叔,你是怎么坏的,现在坏一个给我看看。”晚晚不依不饶地要跟楚明泽聊天,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楚明泽猛然低头,冲着晚晚做了个自认为很吓人的鬼脸。
晚晚眨眨眼,摇摇头,小手贴上楚明泽脑门儿,“好丑,好傻,坏叔叔你发烧了吗?”
楚明泽无语望天,是他输了……
小傲月在旁边捂着小嘴乐个不停,见楚明泽很郁闷,又安慰他,“爹,没关系啦,小妹只是太聪明了,所以什么都想知道,习惯就好了。”
楚明泽呵呵,“倒也不必。”
“美人叔叔和妙妙姑姑要成亲了,爹会去喝喜酒吗?”小傲月问。
楚明泽看向叶尘,叶尘摇头,“坏叔叔,你病着,还是好好休息吧。”
晚晚眼睛一亮,“坏叔叔病了?哪里疼?会死吗?”
楚明泽起身把晚晚交给叶尘,第一次主动“送客”,“我头疼,你们先回去。”
“坏叔叔,我跟小风儿叔叔学了扎针,下次来给你扎针,就不头疼啦!”
听到晚晚远去的声音,楚明泽觉得头真的疼了……
后日就是大喜之日,宁王府的大门已经贴上了红艳艳的喜字。
西凉城一家客栈里,易容成老者的端木彦握着手中的酒杯,眸光阴沉,低声呢喃,“宋清羽,祁妙,我们三个,还真是很有缘分呢……”
祁妙原是端木彦的未婚妻,祁尧也是。
“少主……”一白发老者垂首侍立。
“宁王府大喜之日,拜堂之前,让他们看到这封信。”端木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老者,举杯一饮而尽,唇角勾起一抹诡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