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林雨珍说, “对,全部都要翻修, 有些学校的房子不但漏雨漏风, 还东倒西歪的,这是很危险的,万一出现意外, 损失都是无法估量的。”
莫县长当然也知道了, 可青县这地方,和周围两三个县城一样, 还带着贫困县的帽子呢, 每年凭着这个多少能有点补贴, 但地方财政还是挺吃紧的, 县城里还好, 国营单位都能按时发工资。
有些乡镇, 学校老师的工资经常都要拖上一两个月。
甚至镇政府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
说白了还是穷,哪哪都穷,老百姓现在也就是好赖能吃上饭, 如果要求再多, 那就不行了。
不过, 林县长是平城来的, 也许能从上一级财政上要到钱?
莫县长笑着说, “小林,你这个想法很好, 再穷不能穷教育, 孩子们的安全的确很重要。”
“本来教育就是你来分管的, 这事儿你来定就行了!”
林雨珍一听,就知道莫县长这是要空手套白狼了, 口头上是支持的,却绝口不提花钱的事儿。
不过,她倒也没生气,这几天,她跟着吃了几回食堂的大锅饭,真是没有什么油水,偶尔做一次炖肉或者肉包子,好多人都高兴的不行。
可见青县的确是没钱,地方财政压力很大。
她笑了笑,“莫县长,报告后面,还有两页具体的实施方案,您看完了,咱们在商量这个事情。”
莫县长一愣,说,“好好好。”
林雨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陈端给她一杯泡好的茶,她喝了一口直皱眉,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袋装茶,她吩咐道,“小陈,你去一趟招待所,从柜子里拿一桶茶叶来。”
小陈赶紧跑着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喝惯了上好的白牡丹,再喝这种普通的花茶,能喝是能喝,就是完全没有品茶的乐趣了。
林雨珍埋头认真看从档案室借来的各种材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青县各方面的情况都不算太好。
按说起来,这平原的确,别的不行,最起码各种粮食应该是年年丰收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倒也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
前几天她还特意在村里吃了一顿饭,小陈帮着联系大队干部找的,那家给他们做了一锅炒面,用鸡蛋和小青菜炒的,倒也还算不错,可那家自个儿吃的,是玉米面的饼子。
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麦面都不多了。
“林县长在吗?”
“进来!”
进来的是个有些瘦的中年人,他笑着说,“林县长你好,我是王贵利。”
林雨珍点头,“是王局长啊,坐吧。”
王贵利是教育局的局长,这些天林雨珍开着车跑遍了青县大大小小的学校,他是知道的,觉得新来的县长可能挺重视教育的,就赶紧来汇报工作了。
林县长管的是文教卫体,青县就是个小地方,没什么文化局,也没有别的文化单位,就有一个文化馆,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县志馆,体育方面也不值一提,也就他们教育口和卫生口占大头了。
因此,他专门托人打听了小陈,听说今天林县长没下乡,就赶紧的来了。
王贵利笑着说,“林县长,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咱们青县的教育情况,您要是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
他汇报工作,倒是挺有经验的,先说了这些年的成绩,然后检讨自身工作的不足,然后又诚恳的说出各种困难,最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用词准确 ,尤其节奏把握的很好。
看来是认真的提前准备了的。
林雨珍说,“王局长,你是五四年的大学生?”
王贵利笑了笑,颇有点自豪的说,“我是五一年考上的师专,五三年毕业的。”
建国初期的大学生,即便是大专,含金量也是很高的。
“今天我刚交给莫县长一份报告,内容就是教育方面的,青县教育水平还算可以,和经济条件不算太差,不过,也有很多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几天,我去了不少学校,很多学校的教室都需要翻修了。”
王贵利狠狠点了点头,开启了诉苦模式,“林县长,您说的太对了,很多学校的房子的确该修了,但是每年县里拨给我们的资金太少了,也就能维持最基本的各科教学任务,和保证教师的基本工资。”
“我们教育局年年申请,年年批不了。”
“去年,三林镇小学的一间教室就塌了,幸亏没有人员伤亡。”
说话间,小陈进来说,“林县长,莫县长请您过去。”
林雨珍点头,“好。”
她转头说,“王局长也跟我过去吧。”
莫县长看到王贵利也跟着进来了,皱了一下眉头,笑着说,“小林,报告我看了,非常不错,解决的方案也是不错的。”
他倒是真没想到,林雨珍初来乍到,而且看着作风就像一个娇小姐,不但开着汽车来上班,生活上也讲究的很。
这些都是小陈给他汇报的,小陈是他拐了好几个弯的表侄女。
倒是眼光厉害的很。
“不过,你这个方案里,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有些是吴县长和牛县长分管的业务,咱们一起开个会吧!”
很快,吴县长和牛县长都来了。
莫县长嫌弃的看了王贵利一眼,倒也没有出口撵人。
“小吴,小牛,我先简短的说一下啊。”
“林县长想要把咱们县,所有不达标的学校,通通翻修一遍,这个事儿其实提前老早就提过,但一直没能办成。”
“咱们县资金紧张,根本拿不出这笔钱,但林县长提出了几个解决的方案,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中原县城没有别的优势,最大的优势还是平坦广阔的土地,所以还是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翻修房子,主要有两方面的成本,一个是人工,另一个就是各种原材料了。
前一项可以利用少缴纳地方杂税来置换,比如提留款,另一个原材料,建房子最主要的材料就是木头和红砖了。
她给出的第一个方案,就是县里投资,建造多个烧窑厂,自己供应红砖,窑厂只要维持收支平衡就可以了。
以前他们在东北五七农场,电是自己发的,井是自己打的,粮食是自己种的,屋子是自己盖的,就连盖房子的红砖,都是建了一个小型的烧窑厂,不但实现了自给自足,还能外销一部分呢。
这外销的钱,正好可以给烧窑厂的工人发工资。
建造一个烧窑厂,也不需要花太多钱,十万块应该够了,全县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四家烧砖厂就差不多了。
比起庞大的翻修成本,这个财政上应该是可以支持的。
县上的企业都是归牛副县长负责的,他思虑了数十秒,“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到时候砖厂肯定会有一部分外销,纳入税收,财政上就能多点钱,对他这个分管的县长也有好处。
她制定的另一个方案,虽然也比较符合县里的实际,但对于翻修学校就没有直接的帮助了,只能靠从这上面收税或者别的形式来实现。
青县这边的气候,总体和平城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点,风沙估计没有那么大,平城现在不少地方都在种温室蔬菜了,收益都很不错。
她的第二个方案,就是大力推展温室种菜。
吴副县长就是负责农林水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青县的农业情况了,农作物种植单一,粮食作物多,经济作物少,这是本地农业最大的问题之一。
他难道不知道温室种菜好吗,去年冬天为了解决信*访的问题,他坐车去了一趟平城,办完公事还带着老婆孩子逛了逛东西城。
首都哪哪都好,就连菜市场都比青县的好八倍,小摊子到处都是卖洞子菜,也就是温室菜的,韭菜豆角茄子西红柿啥都有,看着也水灵灵的,就是挺贵。
差不多是夏季的两三倍了。
但即便这样,买的人还是很多。
可这温室种菜,想要全县推广还是很难,一来,要求具备一定的技术,二来,建造成本十分高昂,就现在最常见的拱棚,造价都要几千块。
这一笔钱政府拿不出来,农民自己同样也掏不出来。
即便不用钢管拱棚,用泥坯建造,但大棚屋顶是要用塑料或者玻璃的,同样造价不低。
林雨珍的实施方案上,是由政府出资,先设立一个示范村。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吴副县长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这样的方案也没什么出奇的,一年前他就写过,可能不如林县长这份报告写的好,但大概意思是一样的。
当时他也是刚提到这个岗位上,踌躇满志,很想干出一个样子来,结果呢,还没拿到会议上讨论,就被莫县长给否了。
牛副县长说,“大棚种菜不好搞,一个大棚成本就是几千块,一个村子两百户,就算只有一半建大棚,那也数目不小了,咱们财政上是掏不出来,估计就要跟银行贷款了,还有,即便搞成了,因为这一部分提高的财政收入,也不能全部都归到教育口吧?”
莫县长也说,“对,所以第二个方案暂时不考虑,砖厂这个方案,实施性更强!”
但他却又立即皱了皱眉,“建砖厂的这笔钱从哪儿出?”
这话问的奇怪,县里的财政,是他莫县长自个儿管着的。
吴副县长却立即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莫县长,让计生办的杨主任来汇报一下工作?”
杨改香来的挺快,笑呵呵的问,“莫县长,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今年还没收上来的社会抚养金还有多少?”
这社会抚养金,咋一听有些奇怪,实际上是计生部门的一项政策,违背计划生育,在计划外生育孩子的家庭,都需要缴纳这么一笔钱。
至于具体金额,各地不一。
杨改香沉吟了几秒,说,“上个月还有十多万,这个月也有七八万了,再往前的,每个月都是十来万吧。”
莫县长说,“这些钱款都赶紧收上来,最晚下个月底,全部收齐。”
杨改香对这种催款方式,早已习以为常,点了点头走了。
牛副县长又问,“林县长,具体的选址地点,你有考虑过吗?”
林雨珍指了指墙上的地图,说,“去中间点就可以了,不要隔得太近,也不要隔得太远。”
牛副县长笑笑,“我建议,就在刘家镇,桑林镇,杨柳镇,东平镇,如何?”
吴副县长不同意, “这几个镇本来就比较富裕,我建议,还是设在相对贫困的乡镇比较好。”
“这样还能给附近的村民带来一份收入。”
两个副县长因为选址问题争吵了半天。
莫县长仿佛没听见,王贵利缩在角落里,后悔不该跟着过来。
林雨珍笑了笑,“莫县长,那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她从莫县长的办公室出来,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计生办,杨改香有点受宠弄若惊,连忙说,“林县长,您有事儿叫我过去就成了!”
林雨珍坐到椅子上,也示意杨改香坐下,“我来,是想问问你,县里每个月的社会抚养金,一共能有多少?”
杨改香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这不一定的,得看实际情况,一般,也就二十来万吧。”
其实可能不止,但这笔账也没个准数,她可不敢随便乱说。
林雨珍又问,“建造砖厂需要四十万,这笔钱什么时候能收上来?”
杨改香干笑了一声,“也不好说的,你知道这些社员们,也就大着肚子的时候承认,生完了,都是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的,也不肯上户口,也是挺难办的。”
林雨珍又问,“你们有流水账吗,我可以看一下吗?”
杨改香犹豫了一下,说,“流水账没有,但谁家有超生的情况,是有详细记录的。”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笔记本。
林雨珍随意翻了翻,说,“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杨改香却说,“林县长,我之前去了好几次招待所,都没见到您。。”
林雨珍只能又坐下了,“你找我有事儿?”
杨改香说,“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跟领导随便聊一聊。”
“我听说,林县长是有两个孩子是吧?”
“是不是都六七岁了,真看不出来啊,一开始见面,我还以为您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林雨珍最不喜欢在工作时间聊家庭,尤其是这种方式。
不过,考虑到建造砖厂的钱还要指望计生办,她说,“对,我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都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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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青县半个月了,这天周六下午,林雨珍准备回一趟家。
虽然路不好走,但比第一次来熟悉了,下午三点出发,晚上九点就到家了。
去的时候用了差不多七个小时,现在缩减了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点,孩子们都睡了,许俊生一个人窝在客厅里看电视,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好节目。
他半眯着眼睛,看得有一搭无一搭的。
听到汽车和大门的动静,他也没想到会是雨珍回来了,还以为是张历城来借宿了。
最近,张历城和安玉香正在闹别扭呢,只要回家晚了,安玉香就不让她进门。
事情的起因,是张历城也买了一辆汽车,是一辆二手的吉普车,但一开始他没拿到驾证,自己不会开,也不舍得专门雇司机,经常让厂里送货的小白帮他开。
这小白,是个女司机,恰好也住在西城,能有免费车开着回家,她也觉得挺好的。
本来安玉香也没在意,可有一回,她去胡同外倒垃圾,瞅见那小白把吉普车停到路边,临走的时候,居然抬手摸了一把。
她的丈夫张历城。
事后张历城给她解释,那小白摸他的膀子,就跟许俊生或者李越彬摸他的肩膀是一样的,他就压根没把小白当成一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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