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敢说实话,怕咸丰受不了,当下重重的磕了个头道:“皇上,痨病虽是绝症,却并非急症,静心调养,纵无法彻底康复,亦不过比康泰之人少些寿元,皇上龙体羸弱,更须悉心调养,断不可再耗费心神。”
朕身为一国之君,能不耗费心神吗?咸丰心里暗自苦笑,心知也问不出实话来,索性转移了话题,“你在南洋海军呆的时间不短,与易知足也算是熟识,对其是何看法?”
这是什么意思?肃顺心里登时警惕起来,略微沉吟,他才道:“回皇上,易知足处处效仿西洋,开银行建工厂修铁路,宣扬西洋思想,对于朝廷来说,可谓是有利有弊,朝廷既须笼络,亦须大力防范。”
咸丰接着道:“元奇若是举兵作乱,当如何应对?”
略微沉吟,肃顺才道:“若是力量悬殊,奴才窃以为应该撤回东北。”
“朕同意东北开禁,也是存了这个念头。”咸丰的声音很轻,说的也慢,似乎有点吃力,“时代不一样了,火器之犀利,已非骑射能抗衡,如今满洲虽有数百万之众,却反而不如当年数十万人马。”
顿了顿,他接着道:“津京之战,尽显火器之利,但在火器弹药方面,朝廷始终守制于元奇,纵有十余万新军,也是枉然。元奇若是作乱,非发匪、捻匪之流可比,必然是海陆并进,撤,撤回东北再和谈,偏安一隅,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奴才谨尊圣谕。”肃顺心里一松,总算是猜对了这主子的心思,他方才可着实是捏着把汗。
说了这一番话,咸丰似乎有些疲累,停歇了一阵,这才长叹道:“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大阿哥,他才六岁......,世祖、圣祖当年都是幼年即位,但却有个好太后.......。”
听的这话,肃顺心里一跳,压根就无须他引导,咸丰自己就提起了这话头,这明显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这话一出口,可就收不回了,如今咸丰对他显然是十分满意,有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错过了这机会,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而且对于懿贵妃,肃顺也没有半丝好感,这女人代批奏折,伺机干政,甚至还传闻有假传圣旨之事,他能有好感才怪,眼见的机会难得,他心一横,当即顺着话头道:“皇上,懿贵妃机敏善变,见识不凡.......。”
“不要说她。”咸丰似乎对懿贵妃十分不满,“她哪能孝庄文皇后相比。”
没下文了?肃顺心里着急,咸丰似乎很不愿意谈及那拉氏,不过,对那拉氏的不满倒是流于言表,这让他胆子稍稍大了一点,“皇上,奴才觉的,一个好的制度,比一个好太后更重要......。”
听的这话,咸丰有些意外,道:“什么制度?但说无妨。”
肃顺缓声道:“皇上,奴才窃以为,圣祖即位之初,辅臣专权,皆因无缜密制度,若是所有上谕皆须钤印方能生效,而印章又握在太后手中,则即便皇上年幼,也断然不会被辅臣把持朝政,不过.......。”
钤印制度本就是咸丰琢磨出来的,因此一听这话咸丰大为意外,连忙道:“不过什么?无须顾忌。”
肃顺将顶戴摘下,放在地上,轻轻叩首道:“皇上,钤印制度虽好,但亦须一位贤后,若是太后权欲心过重,则可能导致皇上成年无法亲政,更有可能出现牝鸡司晨的局面.......。”
这番话简直是说到咸丰心坎里去了,见他意犹未尽,当即便道:“无须遮遮掩掩,直说,若是载淳即位,这制度当如何完善,大胆说,朕恕你无罪。”
见咸丰如此态度,肃顺自然清楚,易知足提出的这个钤印制度合了咸丰的心意,当即大着胆子道:“皇后德才兼备,忠厚仁慈,懿贵妃为大阿哥生母,亦会尊为太后......,虽有嫡庶之分.......。”
不等他说完,咸丰已是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懿贵妃是载淳生母,载淳即位,懿贵妃母以子贵,必然也会尊为皇太后,钤印制度最关键的印章就掌握在皇太后手中,两宫皇太后,懿贵妃又是个权欲心极重的,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懿贵妃掌了印章,就有可能不会还政于载淳,就有可能出现牝鸡司晨的局面。
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给予两枚印章,太后一枚,载淳一枚,岂非更为妥善?”
听的这话,肃顺不假思索的道:“大阿哥才六岁,既无法妥善保管印章,也无法妥善使用印章,这印章最终必然归其生母,如此,大清兴衰全系于两宫太后,两宫和则天下兴,两宫分则天下衰。更为可虑的是,还有可能引发两宫争权。”
听的这话,咸丰半晌没有吭声,自己的女人什么秉性他还是清楚的,皇后钮祜禄氏是无须担心的,但懿贵妃那拉氏就难说了,早在让那拉氏代批奏章之时,他就察觉到那拉氏不仅机敏善变,而且有对权力的欲望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女人。
所以,他不仅有意识的疏远她,更是对她起了防范之心,牝鸡司晨,是为不祥!嫔妃干政,更是有违大清祖制,原本看在载淳的情面上,他还能尽量包容,但若是那拉氏的存在威胁到朝局的稳定,威胁到载淳能否顺利亲政,可就怪不得他了,没有什么比大清的江山社稷更为重要。
钤印制度,这确实是他这段时间来冥思苦想出来的一个保护皇权,维护大清朝局平稳的法子,他着实没想到,肃顺居然也能为他设身处地的琢磨出这个办法来,而且比他考虑的更为详尽,看来,这人确实是忠贞不二。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他是打算给两枚印章的,皇后钮祜禄氏和载淳两人各一枚,如今看来,还不如只给一枚印章。
见的咸丰沉默不语,肃顺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今儿这番话可不是作为臣子应该说的,就算咸丰说恕他无罪,可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他心里没底,至于易知足说的鼓动咸丰效仿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采取‘立其子,去其母’的果断措施,他压根就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