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鹅毛般连成一片。
天地间,只余一片银白。
“十!”
最后一杖落下,军棍骤然断裂。
宋忠站在雪中,绯色的官袍,肃然的面容,看着单膝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唇角溢出一缕鲜红的沈瑄,表情深沉。
徐忠脸色一变,十杖,仅仅十杖,碗口粗的军棍竟然断裂!即便不杀沈瑄,宋忠也是打定主意要废了他,心肠何其歹毒!
“卑职,谢都督!”
比大雪更加冰冷的声音,撕开了朔风。
黑色的双眼,不见一丝情感,只让人发冷,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宋忠心下一凛,他料错了,即便冒着被燕王问罪的风险,也不该让这个人活着!
众目睽睽之下,十军棍结结实实的落下,不能轻易反口,宋忠只能恨恨的一甩袍袖,“今日暂且留下汝等性命,改日若是再犯,定然不饶!“
“谢都督!”
风雪中,演武场内,上千边军静立着,目送官威十足的宋都督离开,所有人的脸上,都如冰雪般冷凝。
这就是朝廷派来的都督!
徐忠亲自将宋忠送回下榻处,临走前,吩咐赵佥事留下,“劳烦至庵。”
“指挥放心。”
赵佥事拱手,心中同样对宋忠等人不以为然。
一场突来的下马威,几十军棍,不只打冷了开平卫边军的心,也打醒了仍在朝廷和燕王之间摇摆不定的人。
没人愿意背上一个不忠正统,逆反朝廷的罪名。
可若是朝廷不给他们活路,也没人愿意平白去死。
落在沈暄和孟清和等人身上的棍子,改日,是否会落在自己身上?
沈瑄背后有燕王,有大行皇帝义孙的身份。徐忠等人,除了一身官服和用鞑子头颅堆起的战功,什么都没有。
今天,宋忠打了沈瑄,也彻底打醒了他们。只要朝廷想办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三品,从三品的卫指挥使,指挥同知,四品的指挥佥事,在皇帝亲命的一品都督面前,照样什么都不是。
赵佥事看着仍跪在雪中的沈瑄,看着他背上一道道青紫色的血檩子,不免生出一种难言的酸楚。
上边的神仙打架,下边这些拿刀和鞑子拼命的军汉何辜?
同样是累功升职的赵佥事,更能体会卫所边军此时的愤怒和不平。或许,这也是四名佥事,徐指挥独独留下他的原因。
“沈千户,可还撑得住?”
赵佥事弯下腰,亲自扶起了沈瑄。
“标下无碍。”
沈瑄站定,背脊依旧挺直,重新将青色的武官服套在身上,单手扣紧腰间的长刀,向赵佥事行礼,“标下谢佥事,另请佥事代标下谢过掌印救命之情!”
“沈千户。”赵佥事示意沈瑄不必多礼,在大雪中压低了声音,“该怎么做,掌印同我等均心中有数。”
沈瑄抬起头,赵佥事双手拢起,话中颇有深意。
“那位,还请沈千户帮忙递个话。”
那位是谁?
不必出口,心知肚明。便是之前还有犹豫,如今这样,也由不得他们了。
“千户!”
沈瑄转过身,西城千户所众人,全都单膝跪在了地上。
跟着沈瑄来到开平卫的周荣等不必说,高福,马常等卫所边军也对沈瑄心存感激。惯于战场厮杀搏命的军汉不擅言语,只能红着眼眶,绷紧了脸颊。
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的孟清和,不顾背上的伤,硬是推开了扶着他的人,摇摇晃晃的在北风中稳住身子,光跪着有什么用?此时不表忠心何时表啊!
孟十二郎单手撑在地上,打着哆嗦,用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我等愿为千户效死!”
一句话,仿似雷鸣。
“我等愿为千户效死!”
丁小旗最先附言,声音不比孟清和高多少。除了孟清和,他是伤势最重的。
周荣,高福,马常等几十名受伤的边军,乃至西城千户所所有边军,接连喊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愿为千户效死!
赵佥事拢手看着,脸上的笑渐渐收起,这要是传进宋都督的耳朵里,不知又会引起何种波澜。片刻后又摇了摇头,罢了,既然要投向燕王,不过是早晚的事。
今天之事,燕王必定也会闻听,宋忠再想动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明白之后,赵佥事吩咐身边的人,去将城内最好的大夫请到西城千户所。
“尤其是赵大夫。”
“标下领命。”
边军的喊声中,拼着最后力气,向沈千户递了一份投名状的孟清和,终于撑不住了。本就受了伤,天寒地冻,能撑下去才怪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目光所及,一切都开始扭曲。
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拽住了跪在自己身边的刘小旗,“兄弟,先别忙着喊……帮个忙……”
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前扑倒,眼看就要脸着地。
刘小旗连忙伸手去拉,不慎扯痛了背部的伤口,一道青色的身影,先他一步扶住了倒下的人。
“千户?”
孟清和的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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