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幼微一回头,就撞见了曾子牧的脸。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话,她肯定一头就撞进曾子牧的胸膛里,鼻涕眼泪甚至是呕吐物都会不客气地往他身上蹭。可现在她却跟见了鬼似的,吓得整个人一激灵,随即就要走人。
曾子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严幼微心里暗暗叫苦:“不跑不跑。我正忙新闻呢。你看,我那摄影师叫我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再晚就赶不上午间新闻了。”
工作为上,曾子牧抿唇思考了几秒后,终于放开了严幼微的手。然后他转身上了一辆救护车,立马就有医护人员围了过来,替他清理身上的伤口。
严幼微则立马投入紧张的工作,采访、拍摄,给台里打电话,一通忙乱下来一个多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
本来这新闻并不算特别大,所以台里只派了严幼微一个人来。但她到了现场一看才知道这次的案子相当严重,医生当场宣布死亡的人就有四个,重伤员大概有七八个,其他轻伤的人则一时数不清楚。
严幼微先做了一条整体的简单新闻之后,就给台里打电话要求他们派人来增援。除了事故现场医院也要派人去采访,还有警方这边需要公关打交道,光靠她一个人完全不够。
台领导一听十分重视,又派了三辆采访车过来。等同事们都到时,严幼微已经累得快趴下了。她让摄影师先把片子剪好发回台里,然后又开始准备下一条新闻片。结果就在这时,增援的车前后脚就来了。严幼微忙了一早上连饭都没吃,于是就把现场交给同事,自己先到一边解决午饭去了。
身体一停下来,严幼微的脑子就清醒了过来。她刚刚走得太急,隐约记得好像看曾子牧身上哪里有流血的样子。可因为心里记挂着采访,就没来得及问。
这会儿想起这个,她下意识就四处寻找曾子牧的身影。现场乱糟糟围了不少人,她努力往上看,想越过大家的人头寻找曾子牧高大的身影。但她踮着脚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他,只能怏怏作罢。
结果一转身她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她抬头跟人说“抱歉”,话音刚落就认出那人来了。那是曾子牧的司机,平时基本上都是他给曾子牧开车。严幼微跟他认识,知道大家都管他叫老赵。
老赵也认出了严幼微,那声“夫人”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迅速改口叫“严小姐”。两人站着说了几句话,严幼微就问起今天的情况。
老赵忍不住咂咂嘴:“今天真是邪门儿啊,好好的车开着就让人撞了。也不是追尾,是旁边那家伙强行想变道,结果撞我们车上了。好家伙,车玻璃都给撞碎了,曾董手给划伤了,血流得一塌糊涂。我看旁边那司机这次可要倒霉了,咱们这车他卖房子也赔不起啊。”
老赵说的时候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车虽不是他的,但他开着豪车在路上跑惯了,自然而然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严幼微也不打击他的自尊心,回头看看事故现场还没清理干净的车龙,问老赵:“你们的车在哪里?”
“就在中间。旁边那家伙撞了咱们后我就刹不住车了,结果一脚油门下去就撞前面的了。说来也巧,前面的车居然追尾了好几辆,咱们这里一撞,后面的车刹不住又给撞上来了。你说这事儿邪不邪门?要不是旁边那家伙来这么一下,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未必停不下来。咱车的性能多好。”
于是严幼微有个大概的了解了。高速公路上其实发生了不止一起事故。曾子牧的车夹在其中,既被人撞也撞了人。不过他还算走运,因为前面那半截的车子撞得相当厉害,比后面那一截要严重许多。
前面那几辆车里有一辆半挂车,生生把辆大巴车撞到了护栏上。大巴车半边都被撞烂了,目前已知的四个死亡人员都是大巴车上的无辜乘客。
严幼微现在除了关心几辆车上的受伤乘客安危外,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老赵说的是实情的话,那么旁边那辆车到底是故意撞的曾子牧的车,还是看到前方出了车祸一时走神,方向盘打偏了才跑到别人的车道上来了。
她不免又想起不久前星海酒店的爆炸案。那一次曾子牧也在现场,同样受了伤。虽说两件事情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有很多共同点。
曾子牧最近难道需要去拜神吗?流年不利到这种地步。
她又问老赵:“曾子牧人呢?去医院了?”
“没有,曾董回公司开会了。我留在这里等警方做笔录。”
“他伤得重吗?”
“还行,只伤到了手,身上没事儿。本来我觉得挺重的了,可我一看别人那架势,咱们真算命好了。”
严幼微听他一口一个“咱们”的,心想曾子牧要是知道老赵把他和自己归类为一个团体,会是什么表现?
不过他这人在生活上一向对手下不苛刻,但是工作上极其严格,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严幼微想想又摇了摇头,冲老赵点点头:“你辛苦了,吃饭了没?”
“吃过了。刚刚曾董让人来接他,顺便带了东西来。我没受伤,运气好。一会儿跟警察说两句我也就回去了。”他正说着就有警察过来找他问话了,于是他赶紧走上前去。走出几步后又冲严幼微道,“对了严小姐,曾董给您留饭了。就放在你们的采访车上,你记得去吃。”
这个结果令严幼微意外。她走回采访车问司机,对方点点头,从副驾驶上拿过一个大包给她。严幼微上到后排的座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两盒寿司,还有一个保温瓶。
寿司本来就是凉的。大概曾子牧觉得她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热的东西放久了也会凉,就索性让人买凉的过来了。只是她累了一早上,吃冷的总觉得不尽兴。可再看手边那个保温瓶,摸着还微温,她又提起兴致来了。
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还热呼呼的南瓜玉米汤,不由又高兴起来。严幼微也是饿狠了,就着南瓜汤把两盒寿司都给吃了,一个也没剩下。吃过饭后她又去忙工作,那一天一直忙到天黑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
她到家后才想起曾子牧的伤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头。曾子牧头一回受伤的时候,她只顾着气他跟韩宁一起在医院,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时,她就不得不怀疑了。
曾子牧的命挺硬的,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出过这么大的事故。可以说,他的人生是被幸运女神所眷顾的,别人时常触霉头倒大霉的事情,他一件也没遇到过。
可最近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就遇到了两回。这实在不能拿意外来说事儿了。严幼微虽然不想再跟曾子牧扯上关系,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死。想到他终究是阳阳的亲生父亲,严幼微犹豫了片刻还是打通了对方的电话。
不管是不是真的,提醒一下总是好的。
曾子牧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就在严幼微准备挂掉时,才听他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睡觉吗?”
“嗯。”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曾子牧揉揉眼睛:“有什么事儿吗?”
严幼微顿了顿,先关心对方一下:“听老赵说你手受伤了,要不要紧?”
曾子牧一下子坐床上坐起来:“严幼微,有话就直说。你不是那种会拐弯抹脚的人。从前你就很不擅长这个。”
这点倒说得很对。但其实曾子牧错了,她严幼微不是不擅长,只是在他面前没有这个意识。她跟他直来直往惯了,一直放肆了十几年。直到两人结婚后,她才学会伪装自己,不将心里想的那些摆在这个男人面前。
现在被曾子牧这么呛声,她骨子里外放的一面实在有些藏不住,咬牙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个司机真不开眼,怎么不撞厉害点,就伤了一点手,应该整只手切下来才好。”
这下曾子牧就笑了:“你嘴这么毒,吴楚知道吗?”
严幼微一愣:“你还认得他?”
“我们当年经常一起打球,隔壁系的同学,怎么可能不认识。”
“还以为你们这种人眼高于顶,老同学什么的早就忘光了。”
曾子牧呲牙:“我连你这种的都没忘,足以见得我这个人不记仇。”
“我怎么了,我还比不上吴楚吗?”
“你又哪里比得上他了?”
“姓曾的!”严幼微的火气终于被挑了起来。她完全没察觉曾子牧是故意在气她,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说了半天的话。
直到几分钟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赶紧喊停:“你别总扯着我说别的,让我说点正经的行吗?”
“你一开始就该说正经的才对。”
严幼微气得都胃疼了,只能强压下怒气咬牙道:“我是想好心提醒你,有人可能要杀你。你多多保重,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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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牧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沉着嗓子道:“严幼微,早点睡吧。”
“什么意思?”
“你今天应该在外面跑了一天新闻吧,有时间就多睡会儿。要不就多陪陪阳阳,小朋友没有了父爱,你应该多给他一点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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