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静静地听眼前这位倾诉。
眼见这位大儒面上露出几分极度羞愧,甚至痛苦的神情,薛神针居然看不出来走心还是不走心,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安慰他:“少年才子,心高气傲,风流倜傥,不是罪过,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荒唐过,我当年还有好几次想离家出走,甚至动过远去他国的心思,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高一行面上一暖,忍不住伸手拉着自家老妻,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后来我遇见了阿薛,她长得不好,瘦瘦弱弱的,脸上老是没什么血色,说话呛人,性子也倔,第一次见面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儿,明明是个绣娘,做活儿居然还挑人,说什么看不顺眼的不做,要不是她手艺确实好,又机缘巧合结交了几个好朋友能护住她,恐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哪里还能有今天?”
似乎想到往事,高一行面上的表情柔软的不行,“我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就想,我得护着她,我要是都不护着她,恐怕她早晚有一日要被人欺负死的。”
“从那之后,我就给琴娘,就是那个花魁留了一大笔钱,让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琴娘花魁出身,性子也不是软和的,不哭不闹,从一开始就可能没打算和我太长久,没多费心思她就一个人走了,我当时根本没多想什么。”
红尘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这位大儒忒不要脸,一个孤身女子,即便有些钱,当今这世道又怎能活得下去,恐怕还得沦落风尘,好歹是和他好过一场,没有爱情也不可能无情。
但天底下这样的男人多了去,说给别人听,指不定还能得一句迷途知返,夸他浪子回头。
就说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为了成亲把小妾通房通通打发了,肯给考虑周到,安排个婚事的那就是好人,哪怕给安排的是个什么瞎子,瘸子,各有毛病,那好歹也给女人一条活路,至于为了好名声,直接塞点儿钱把人赶出门,其他都不管不顾的,同样众多,而且绝不会有人把这种事太放在心上。
恐怕就连即将和这样的公子哥儿成亲的女子,说起来也觉得开心,女方家里更会认为女婿为人不差。
大家考虑得都对,结发妻子那才是正经的妻子,带着大笔的嫁妆,人脉关系嫁进家门,相夫教子,祸福与共,至于其他的女人,只是买来的玩意儿罢了,形同货物,无关紧要。
红尘叹息,谁对又谁错?不知道这清风明月,上天土地,能不能分辨得清楚!
高一行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恐惧之色。
“我和阿薛成了亲,后来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浩儿,浩儿是好孩子,书读得好,又很听话乖巧,特别贴心,都说抱孙不抱子,可我的浩儿,是从小在我肩膀上,臂弯里长大的,娇宠万分,等他长大,又给他娶了一房贤惠可爱的妻子,是我老友的女儿,也是我看着长大,和浩儿算得上青梅竹马,成亲之后夫妻和睦,从来没有拌过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谁能想得到,老天不疼好人,我那儿子竟染上恶疾,药石罔效。”
每每念及此事,高一行就忍不住热泪横流,“那一日,我走投无路,想起儿子的病情,恨不得以身相替,方大师出现了,他是出家人,慈眉善目,说是和我有缘,又看我可怜,给我指一条活路,接下来你们都知道,恐怕少有人不知,我带着妻子,儿媳妇,跋涉千里,一步一磕头,到江南石头峰上的食安寺上香祈福,想为我儿挣一条命,奈何后来儿子没保住,连儿媳妇都,都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女儿,难产去了。”
众人都知道这些,高一行的面色却逐渐显得有些复杂,“你们知道的事情,到这里就结束,可是你们不知道,我这孙女出生之后,几次都很危险,好多大夫说她先天不足,很难活下去,那一天晚上,方大师又一次出现了,他跟我说,可以救我孙女一命。”
“我自然不肯信他,上一次信他,害死了我的儿子,难道还敢信他不成?但方大师只一挥手,我的身体就不能动,只能听他说话,他说,本来是一番好意,看我是好人,想要救我儿子,没想到我儿的命薄如纸,居然根本等不到祈福结束,人就没了,他也觉得不安,和我结下了这桩因果,这一次才又来帮忙,想至少给我儿子留下一条血脉,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高一行脸上露出几分古怪:“我亲眼见他法力无边,而且他的话也有道理,就当我病急乱投医,让他帮忙也无妨,他说,要给我的孙女换命,这换命,需要用孩子血脉亲人的命才最合适,我当时就道,希望拿我自己的命还给孩子,只要孙女能好,我这把老骨头又算得了什么,方大师却说,要是用我的命,一来年龄上相差太远,不大合适,二来,若是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留下一门的孤寡,那可就真没了活路。”
“听他那么说,我都快绝望了,我家里人丁单薄的,上哪里找个血脉亲人,给我这孙女换一条生路回来,方大师沉吟了许久,就告诉我,他算出来,我还有一女流落在外,那个女儿算起来,可也当得上是小孙女的亲姑姑,是至亲骨肉,同样能拿来换命,我那女儿的年纪,也超过外孙女甚多,但总比我差距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高一行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一个是儿子留下的骨血,我盼着出生的宝贝,另一个都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我又怎么可能不选我的孙女?”
薛神针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高一行心里难受,握着妻子的手叹气,“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个君子,哪怕我一直教导我的学生们,要做君子,但只从这一点儿,任谁都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君子。”
他转头看向床上病弱的孙女,轻声道,“后来这孩子果然一天比一天好,活了下来,而且聪明伶俐,讨人喜欢,虽然身体还是弱几分,可毕竟是早产儿,算是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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