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甄修杰没在家给元哥儿取名的大事便落到了四老爷头上,四老爷查了各类书籍典故,抄了通篇的大字揪下一把的头发却硬是定不下来,后来索性一甩笔,道:“还是等他曾祖父的信来了再取名吧,今儿起便先元哥儿唤着。”
四太太也只得无奈的点头,也许潜意识里也觉得丈夫这个仅有秀才功名的人取不出个好名字来吧,必毕明哥儿这一辈都是老太爷取的名字。
午膳用的洗三面,收拾完便要开始洗三礼了。正房大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一旁的条案上摆放着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零零总总满满一长案。正中还高放着一盆熬好的槐条蒲艾水,浓墨一般泛着艾叶香。
三个稳婆并排站在水盆前,甄婉怡几姐妹都认真地打量着,具是衣裳整洁指甲干净之人,长像虽大不相同可同样的是都露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站在中间年纪稍长的婆子接过四太太手中的元哥儿,右边一个嘴角长着痣的婆子喊道:“甄府添长孙,众亲齐来贺,先请姥姥家。”
话音一落喻老太太便上前丢了一串金花生,看着怕是有一两重了。那婆子语带惊喜地喊道:“长生长有,长命富贵。”
喻三太太接着也丢一串金枣子,比老太太的略轻,可也够那婆子乐的,声音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早儿立子。”
喻大太太丢了一串银桂圆,惹得那婆子连声唱道:“连生贵子,连中三元。”
喻家女眷添盆之后,便是甄婉怡了,本着不得超过岳家的礼,也就意思意思地丢了一串银花生,逗出了一句“花开富贵。”
甄文怡也丢了几个银裸子,甄茹怡随后也丢了两个,其他的亲眷们都丢了一些,街访们则大多丢的铜钱,“叮叮咚咚”作响,好不热闹,直到唱完那盆艾叶水都快要满出来了,甄婉怡则是担心那水的温度会不会凉着新出生的小侄儿。
“添盆”后,正中间那婆子便解了元哥儿的包袱,光溜溜地抱在怀里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唱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唱完便将元哥儿往将冷的艾叶水里一放,元哥儿受凉瞬间便大哭出声,喻大太太在一旁笑道:“响盆了,听这声音这小子以后必是个有力气调皮的。”
一旁的妇人也附和着,“男儿调皮些好柴实一些,好养活。”
甄婉怡看着那四脚乱蹬蜷作一团的元哥儿,只觉得心疼,心想着这幸好是天气暖和,若是寒天雪地里只怕要冻坏小小人儿了。那婆子显然是做惯了这活儿的,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元哥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元哥儿梳头打扮一下,又唱着:“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说什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才算完,把元哥儿用全新的大红绸布捆好,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四太太把葱扔在房顶上(祝愿小孩将来聪明绝顶之意)。拿起秤砣几比划,说:“秤砣虽小压千斤(祝愿小孩长大后在家庭、社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拿起锁头三比划:说:“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祝愿小孩长大后稳重、谨慎)。再把元哥儿托在茶盘里,用四太太事先准备好的银项圈银手镯脚镯等首饰给元哥儿一一佩戴好,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祝愿小孩长大后,福大禄大财命大)。最后用小镜子往婴儿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最有趣的是,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说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祝愿小孩不出或少出天花,没灾没病地健康成长)。
这一整套又是唱又是敲又是翻打的样子看得甄婉怡兴致高昂,直到回到室内,心情都不能平静,感叹道:“这京城的礼仪比我们清河城的大多了呀,一个洗三礼竟能玩出这许多花样来,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甄茹怡神色淡淡道:“这礼仪的繁简也是看人来的,并不是个个如此。”
甄文怡睨了甄茹怡一眼,拿起炕上的小衣裳,打趣道:“今儿竟收了这么多小衣裳可怎么穿得完呀?只怕好些还没上身就穿不了了吧。”说完伸手便随意翻了起来。“这些粉色的小衣元哥儿怕是用不上了,说不定将将便宜了我。”
甄婉怡将翻乱的衣裳叠好,“你轻点儿呀,这些都是洗净晒干了的,可别弄脏了。贾家还短了你们母子的衣裳不成?害得你眼巴巴地回婶娘家来讨。”
甄文怡丢开手一嘟嘴道:“贾家准备了多少我不知,我只知道我这孩子的洗三满月礼都要靠你们和四婶来给我挣脸面了,大姐她们我是指望不上的。”
甄婉怡笑道:“这洗三礼有什么好挣的,便是丢了一盆的金元宝也不过是便宜了那稳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