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先生也笑了,道:“南魏再好,却也有纯臣之心,且是萧侯外家,只怕就是萧侯与太子之事不成,南魏虽有名望但有实职却是难。这从这一点来看,如何比得我那几个弟子。将军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南魏的确是好,名望高,选择出仕也的确是能令帝王高兴,然而高兴归高兴,哪个不糊涂的帝王会真愿意这样一个家族的人出来掌握实权撼动朝廷?还以为在数百年前,世家林立,可操纵皇位归属之时?
这一点南魏也明白,所以为了前程,必然是会选择做纯臣,得帝王放心,才好更进一步。
而三关与南魏虽有血脉之情,却也难免许多时候都靠不住。
景老先生见魏氏端着脸,就知刚才那几句是被听在耳里的,又道:“老夫一生只求逍遥,无妻儿拖累,只是越到年迈越是放不下那几个孩子。将军也是有儿女之人,想必也明白老夫之心。纵然他们非我亲子,然多年感情岂是假。老夫此生无意仕途,矢志不改,却也还想在临终之前多少为他们筹谋一二,才闭得上眼。”
倒也没有否认魏氏的话,只是说起了父母爱子的话来了。
景老先生如今年迈,将满八十,能再活许久也是未知之数,纵观他一生,也对得起名士风流四字。
只是世间之事,素来不由人,纵然是对朝廷毫无兴致的景老先生,在外游历几十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道,你想活得更好,便得豁出命去争。
是奴婢的,想着放良。是平民百姓者,想要成为读书人。而读书人,则盼着入仕。
人总是想要活得越来越好的,虽是总有人叹息越往高处越不胜胜寒,然而也唯有走到高处,才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景老先生能得到如今的名望,对世事已算通透,也正因为通透,才会坐在这与魏氏筹谋,更是不在意了自己一生清名。
人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什么值得廉耻之事。长辈为晚辈操心,也并没有多值得赞扬。但,至少都是自己之事,不与旁人相干。
魏氏理解景老先生对弟子前程的谋划,倒也没多在意景老先生这不肯再耿直一些的说话,毕竟要让一个风光霁月一辈子的人最后还是向尘世低头,多少还是有些令人难堪,难以直言。
要景老先生说他想让自己的弟子投靠太子好升官,所以来巴结萧安,这话要说出来,不说魏氏自己和萧安怎的想,就是老先生自己只怕都恨不得吊脖子去。
其实,景老先生说到如此地步,已经比那么个朝廷里说得冠冕堂皇的文臣们好多了,好歹还是真想着互惠互利来的,而不是盘算着先稳着你,然后捅你刀子。
只是,魏氏道:“老先生的弟子,自都是个好的,否则也不会被老先生收入膝下。只是这世间事,世间人,年年岁岁一过,人心易变,盟约难续,只怕最终并不如老先生所愿。”
人都是有私心的,再圣明的人也如此,如今景老先生的弟子们看着还好,也不过是还未真正明白仕途的艰难,也还没有真正手握天下权过。
多少官员入仕之前不是踌躇满志,最终双手沾腥,更甚深陷囫囵,做了早年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景老先生早就想过这样的事,道:“到那时,想来萧侯也用不着他们了,是分是和都不过看的是局势。而老夫那时,只怕坟头早长草,血骨已成灰,又哪还管得了活人的事。”
他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给自己的弟子们铺上一条较为好走的路,弟子们愿不愿意走,走到半途会不会改道,他也管不了的。
魏氏听得这话,就又笑了,当然明白景老先生的意思,寒门出身的士子,要妻族都无助力,就格外艰难一些,要真到有底气翻脸的时候,正如老先生所言,那时候她们也未必再需要他们了,分道扬镳也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