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直气壮的回应让毕自严无话可说,过了片刻,老头儿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
“……还真是在把女人当男人用啊?”
最后他还是把朱月月请进了屋子,不过特意要求伺候他的老仆不要关上门,就这样敞开着门扉,开始了交流。
…………
“朱姑娘,你这本帐册子所用的记账法,似乎和我大明颇有不同……?”
“啊?啊!是的,我们用的是借贷式记账法,跟你们这边的龙门账不太一样。但其实是差不多的。你看,只要设立两个账户,把左右对照起来就行……”
不管内心中有多少疑惑,只要一进入到工作状态,毕自严就变得很专心了,性别也好,身份也罢,都再不能阻碍他学习新知识的决心——短毛在这本帐册中分明是采用了一种全新的,与传统四柱清册法截然不同的记账方法。毕自严对于这本帐册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自觉已经掌握了其中一些规律,但不理解或者想不明白的则更多。
而仅仅是他目前所掌握的东西,每弄懂一项,都会让他大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这本帐册就是一座宝山哪!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毕自严相信自己终究能慢慢将其摸透,而届时自己在财计方面的水准必然能得到极大提高。
可是大明朝没那么多时间啊!马上就要从短毛那边接手过来的盐货生意,若是连对方的帐本都看不懂,那还怎么参与管理?就算短毛现在看起来挺诚信,可朝廷这边终究要心里有数才行。
于是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毕自严最终还是决定放下自尊,主动向短毛求教,人家也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便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刚才朱月月在做自我介绍时,毕老头儿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痛快的——老夫我都不在乎颜面了,你们却派这么个小姑娘来,莫非是在嘲讽于我?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傻了眼——这小姑娘居然就是账册的编制人?自己这段时间死活翻不过去的那些险阻难关,其实就是眼前这小姑娘设置的!这下再要说短毛不尽心可就没道理了。
而等到双方开始交流以后,毕自严立刻就发现,这小姑娘确实是在诚心实意的努力想让他尽快能理解其中精要,人家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往往随口道出的几句话,就让毕自严颇有一种“得到了真传”的感觉。
“……基本原则很简单的,反正记住‘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十个字就行了。”
“……是啊,关键是确保资产和负债平衡,如果不平衡怎么办?那说明这家企业有问题了呀。”
“分不清账户种类怎么办?很简单啊,设个共同性帐户就可以了……唔,可以根据余额方向来确定账户的性质。”
——反正在这位朱姑娘嘴里,什么都是很简单的。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但毕老头儿却越听越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好容易才想起,这小姑娘的口气,态度,与先前那个叫郭逸的小伙子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在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几句话,却展露出在其背后所必然存在着的,那一整套庞大而完整的学识体系。
只不过郭逸那时候还带着一点卖弄的意思,这种幼稚情绪在大明官僚面前完全隐藏不住。而这位朱姑娘则真是完完全全属于自然而然的流露。更何况她所讲述的内容,恰恰也是毕自严钻研了一辈子,且最为得意,最为熟悉的方面。他完全能够辨识其真伪,但也因此而更加的难以自拔。
毕自严觉得自己好像踏入到一座宝山,才刚刚靠近了一些,就已经捡到好几块珍贵无比的玉石,后面更多,更大的部分,那还用想么?
在这种兴奋与激动的情绪激励下,他仿佛当年才刚刚踏入书院时一般浑身充满了干劲。口中提问不已,手上则运笔如飞,手边用来做记录的白纸筏,很快就厚厚的积起了一大叠。
然而……美好的时间似乎总是特别短暂,正当毕老头儿深深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不可自拔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轻敲击声。
自己明明嘱咐过老仆,这种时候不要来打扰的!毕自严非常不愉快的抬起头,却一眼透过开敞的门扉,看见站在门口发出声音的并非自家仆人,而是那个朱姑娘带进门的小“助理”,人家找的也不是他,而是自家主子:
“月月姐姐,下午茶时间到了。”
“啊,都这么久了啊?……老先生,要不我们先歇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喝喝茶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