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绍那瘦弱的肩头......
“绍儿......,茂弘也是一番好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哼!以下犯上!羞辱君王!算什么好意?!他明明就是想利用儿臣的错,好好打压一下父王的威信,然后再抬高一下他们琅琊王氏的地位,接着就顺势拉拢一些对北人特别敌视的江东豪族,尤其是势力最为强盛的三吴各大豪门!”(三吴是指吴郡,吴兴郡和会稽郡。)
司马睿无奈地看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的司马绍,竟是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巴却又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儿臣可没有忘记,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王茂弘还偷偷在私下,对父王山呼万岁!可现如今呢?!自从王敦控制了长江中下游,他王导又利用吴郡顾氏制衡了义兴周氏,他是越发不把父王您放在眼里了!”
司马睿有些恍惚地看着把“父王”二字叫得“应天响”的司马绍,心中却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莫名失落......(应天响一词,是吴语方言,形容响声震天。)
他毕竟是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每走一步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他又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亲情?!
而他与自己之间的血缘纽带......
又远不如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如今这般父慈子孝的爷儿俩......
会不会有一天也要兵戎相见?!
“呼”的又是一阵冷风袭来......
司马睿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了几次,眼神里更是充斥着莫名的惊惧......
“父王......”
司马睿赶紧回了回神,看了眼满脸担忧的司马绍,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绍儿啊......,其实这次你做得很好......,不然秦王的使者一旦落在了其他图谋不轨的人手里,再传出一些对咱们父子极其不利的谣言,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司马绍立时觉得心头一暖,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
“傻孩子,父王什么都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王和咱们司马一族,但说到底还是咱们没有在江东这片土地上,真正地立住脚啊......”
“哼!还不是因为司马衷那个白痴和司马炽那个废物,搞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不说!还害得咱们父子在江东都抬不起头来!那些个南人也仗着他们手中有兵,更是一个个包藏祸心!之前有陈敏,现在又来个周玘,下一个恐怕就是王导或者王敦了!”
“还不是因为咱们势单力薄才让他们生出了觊觎之心啊,所以父王才会用琅琊王氏去制衡他们义兴周氏,又联合吴郡顾氏去掣肘他们两家,如今连吴兴沈氏也想来分一杯羹了......”
司马睿忽地从袍袖中拿出了一枚青白色的铜钱,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以为已经瞒天过海的司马绍......
司马绍的小脸立时一红,做贼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父王不是又破格提拔了刘隗,刁协和戴渊三人,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去盯着其他那几家,以便让他们互相倾轧,互相敌视和对抗,那样咱们才能静观其变,从中渔利!儿臣也是现学现卖,顺手从沈陵那边抬举了一下沈充,给了他一个为秦王使者接风的机会......”
司马睿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就连笑容也渐渐冰冷了下来......
“王导同意办在新亭了?”
“对,那边虽然对外宣称只是一个传舍,但是那规模和气派,绝对是咱们江东数一数二的好地方,绝不会辱没了咱们江东的脸面!而且那地方又是在他们琅琊王氏的地盘上,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嘿嘿,说真的,那地方就是差了一圈高墙,不然妥妥就是一座邬堡啊!”
“而且那边还是水陆的交通要道,特别是离咱们建业城也非常的近......”
司马绍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汗也瞬间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司马睿忽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一个人径自走向了大厅的出口......
那个单薄而又萧索的孤独背影......
竟是在烛光下被拉得越来越长......
司马绍错愕地看着撇下他独自离去的父王,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如何自处了......
可就在这时!
琅琊王司马睿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像狼一样地把头扭向了司马绍......
“绍儿......”
“父王......”
“你可知道父王为何要唱这出《白头吟》?!”
“父王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们王氏决裂了?!”
琅琊王司马睿的双瞳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异彩......
司马绍也从他父王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丝悲壮......
“绍儿......,你要记住,如今的局势,凡事都要忍耐,哪怕有那么一日,你突然听到父王当众尊称王导为“仲父”的时候,也一定要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