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呼吸沉|重,拼命压抑着内心剧烈的情绪。他终于冷冷地开口道:“薛将军节制十几万人,开战到现在有没有半个时辰?”
薛禄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咬牙道:“叛军的火炮、一炮糜烂一长串人马,非寻常之物……”
张辅的怒气已然不太压得住了,他怒道:“若是光靠火炮就能击溃大军,我还给你十几万人干甚么用?”
薛禄无言以对,他的身体在发抖,愤怒与绝望等复杂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张辅抬手指着薛禄的鼻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没有继续骂他;张辅用愤怒的眼神看了薛禄一眼,手指摇了几下,便无言地放下手。
此时再骂薛禄,已无作用。
张辅丢下薛禄不再理会,拍马向南奔了一段路。周围的大炮轰鸣,硝烟在大阵上弥漫,前方的烟雾更浓,长长的横面战线上杀声震天、火铳与弦声齐鸣。
谭忠这边的大阵,面对的是叛军盛庸部。
谭忠军得到了原先何福军的一些兵力加强,张辅又调动了其他各部的兵力过来,此时谭忠军至少有步兵八万人、排成两里多宽的大阵!按理谭忠军的兵力,面对正面的盛庸叛军,并不吃亏。
但是,张辅已经预料到了:左翼(东)的叛军,在彻底击溃并占领了薛禄军的阵营之后,大部分兵力会转头、从东边侧翼夹击谭忠军!
目前谭忠军的处境十分不妙,一旦被两面重兵夹击,极可能会像薛禄军一样再次全军崩溃。
而张辅先前从西边中军位置过来,发现盛庸西侧的瞿能叛军、也在准备出击了。张辅现在完全看清楚了叛军的战术;叛军攻破薛禄军之后,正把战火有序地逐渐向西推移蔓延!
如果坐视形势发展,本来总兵力较弱的叛军反而会占据上风;致使官军每一轮大战,都会处于以寡敌众的局面,而且劣势会不断扩大!
此时该怎么办?
张辅在思索对策之时,在下意识里、其实已经明白了形势的不妙。
薛禄军丧师十万余;官军骑兵主力也被向西驱逐,多路马队溃散,战力削弱较大……到现在这般境地,官军的兵力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在这场战役里,官军还能动用的总兵力,实际已少于叛军。
何况眼下的战阵布局与形势,也对官军相当不利。几路官军大军展开超过十里地,临阵才要调整大阵布局,谈何容易?加上此时战况不利,稍有不慎,怕会加快全军溃败。
张辅沉思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不得不作出一个判断:或许这一次会战,已经战败了!
他感觉手脚冰凉、有点麻木,四肢不知道正在何处,精神也有点恍惚了。张辅用力摆了一下头,抬头望着东边。视线穿过飘散的硝烟,他看见大片叛军方阵,正在薛禄军原来的地方聚集布阵。
恢弘宽阔的战场,明明已经眼睁睁地看见了敌人的动静、明明清楚地知道他们想干甚么,而且形势发展也是缓慢渐进的;但是,张辅手握兵权,却忽然有种无能为力、失去掌控的感觉。
张辅心里徘徊不定。偶尔一瞬间,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想尽早决策怎么退兵了;而且心里期待着黑夜的到来,毕竟现在退兵不是明智之举,叛军过半的兵力已经压到面前!
但很快他又很不甘心,苦思着是不是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契机!
一想到此次会战失败之后的局面,更加艰难的处境;从国家到他的命运,此役都将影响深远……这时张辅便总想寄希望于改变形势,就在此时、此地!
就在这时,薛禄竟然又跟随过来了。
张辅一看见他,怒气便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冷冷道:“薛将军还在这里作甚?你麾下那些溃兵,不去尽量收拢起来,还等甚么?”
薛禄欲言又止,因为叛军还有马队在追击。不过薛禄总算抱拳道:“末将即刻去办。”
张辅又观望了一番东侧,转头道:“去告诉谭忠,赶快调权勇队到左翼来,形成侧翼防线!这些事还要我来下令吗?”
“得令!”
张辅的手心里都是汗,把紧紧捏在手里的一卷地图也浸软了。他心里默默地念着:此时再博一阵,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吗?
到现在他的决定、仍然是不坚定的。眼睛看见的战场,官军的人马仍然很多,完全没有失败!可心里的推测却认为、会战似乎已经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