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掩上了这道房门,也不知高煦是忘了上门闩、还是故意留着的门……若是后者,敢情自己的心思一切都已被他看透?恩慧顿时有一种、好似被人窥视了身体的羞|耻感。
但她还是侧身闪了进去,重新关紧木门。此刻她的心里早是一片空白,纠缠得疲惫不堪的一颗心、无法再徘徊,只不过是继续将起床之际、想好的事继续下去罢了。
“恩慧?”高煦的声音道。他也没有睡着,不然她的动作轻得没有动静、无法吵醒高煦才对。
恩慧咬着嘴唇,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嗯……”
她轻轻挑开帷幔,便坐到了床边。沉默了片刻,她轻轻地颤声说道:“废太子的事……高煦为了我不惜违背道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既然苟活于世,我也应该背负失德的羞辱,至少不会愧疚了。你想看就看个够罢!”
朱高煦伸手过来,沉声道:“没有人知道的,你不能放松一点么?有些事就算咱们不做,还不是要被人猜疑。”
恩慧道:“天知地知,你也知道。但我想变成那样受人唾弃的人!”她说罢一滴眼泪,毫无防备地滴到了高煦的手背道。
朱高煦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依稀灯光,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背,又道:“这世上冥冥之中的是非规则,极可能并非世人臆测的样子。”
恩慧没有再说话,轻轻抬起双手放在衣领上,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仿佛觉得,正拥抱着高煦、一齐堕入了幽暗看不见底的、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堕落之前,她以为会非常可怕、非常痛苦,然而很快她就把甚么都抛诸脑外了。大概有人陪着、所以恐惧便渐渐消失;而那坠落过程中,迎面吹来的风却十分爽快,浑身轻了、忘乎所以。究竟是在深渊中、还是在云端里,漂浮忘我之时又怎有心思去分清?
……高煦不是甚么好人!沈徐氏翻了一个身,又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沈徐氏猜测着今晚来的那个美妇人,觉得十有八九是皇室中人。以高煦今时今日的权位,只要他看上的女人、几乎都能正大光明地据为己有,除非是不合礼教的人物……寻常女子,根本不必这么偷偷摸摸地送出宫廷!
但她究竟是甚么人,沈徐氏一时还无法断定。自建文朝以来,皇宫中的人实在太复杂、里面的人换了几茬了!
高煦的胆子非常大,简直好像没有甚么事他不敢干的,有时又十分放|纵夸张。沈徐氏想到、高煦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到现在都难以启齿,印象非常深;又想到他平时的礼仪仪表,言行举止……沈徐氏不知自己是甚么感受。
要说高煦是衣冠禽|兽,却又确实不是,他没干甚么残|暴的事,甚至有仁义的一面。奇怪的是,沈徐氏对他没有一点反感,更可笑的是她希望高煦对她的“坏”处,不要那样对别人。
沈徐氏犹自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了一声,搞不懂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今夜沈徐氏没有去后宅的那小院。高煦说不定正与那个妇人在一块儿,她何必去自找没趣?何况上次也说了,今后要分清楚关系的;沈徐氏并非说说而已,实在是认为自己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复杂了、否则可能会对将来的处境造成不利。
再者,高煦身为皇帝,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妃嫔女人。明摆着的事,有甚么好计较的?
道理明明白白。可是她就是不高兴!
沈徐氏甚至连觉也睡不着,大半夜了依然清醒得很。她自作孽地反复想着,高煦与那妇人究竟在干甚么、想得十分细致,因为沈徐氏大概知道高煦会不要脸到甚么程度。
沈徐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画面,像真正看到了一般;何况那几间屋子的陈设、样子,她很熟悉,想象起来,那些场面便更加真切了。
还有那个美妇人“王夫人”,着实气质相貌不一般。王夫人与沈徐氏不太一样,她的身材高挑、姿态端庄,一张鹅蛋脸上的五官十分好看,胖瘦适中、身段却非常饱|满夸张。沈徐氏仿若看见有甚么东西正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再次翻了一个身,心中十分烦恼。
那边有围墙的阻隔、何况离得也比较远,此时在此地甚么动静也听不到。周围十分幽静,倒是远处玄武湖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水浪声、依稀可闻。
宁静之中,却藏着起伏不定的情绪以及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