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不过天色尚早。皇贵妃宫里的琉璃瓦与亭台中的漆画,在阳光下流光十色,又有花草水池假山点缀其中,风景甚是优美。
皇贵妃沐蓁刚被诊出、有了身孕;今日朱高煦便下值得早,下午就到这里来陪陪她。
“瞧不出来的,御医说最多才一月有余。”沐蓁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微微有点娇嗔地瞪了朱高煦一眼,不过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朱高煦正陪着她在稀疏树林间的石径上走着,一队宦官宫女在后面、离了十步远,拿着水壶杯子瓜果等各种东西。刚才朱高煦多次打量沐蓁的腰间,被她发现了。
朱高煦笑道:“确实瞧不出来,有些女子在一两个月的时候,连自个也不知道。”
他瞧着沐蓁的小蛮腰,看起来依旧是纤腰楚楚,确实一点迹象也没有。
沐蓁脸颊微红,点了一下头。
她的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当真漂亮,最是在朱高煦面前常常带着的笑意、分外赏心悦目。朱高煦便随口道:“近朱者赤,你笑着的样子很能感染人,让我也觉得日子快乐起来。”
沐蓁抬头看了他一眼:“圣上对我好,说话也是温言暖语,妾身不笑,还会哭么?”
“哈哈哈……”朱高煦爽朗地笑了一声。顿时觉得今日的天气真好,而沐蓁也还是原先那样,时不时有点俏皮。
沐蓁又道:“看来上天赞成了圣上对外用兵,也感应到了圣上出兵、乃为天下万民着想。”
朱高煦道:“何以见得?”
沐蓁笑语盈盈道:“圣上有嫡长子瞻壑之前,曾出兵孟养司,征讨思氏。现在正要北征蒙古,妾身又为圣上有了身孕。这不是好征兆么?”
“呵!”朱高煦顿时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显然不信这一套,这种说法要搁在后世、非得被人说是封建迷信不可!
然而现今毕竟是大明朝,沐蓁的说法没甚么毛病;何况她说的是吉利话,在北征前夕、以此来祝福朱高煦哩!朱高煦能说啥?不同意这种说法,也只能笑笑罢了。
沐蓁似乎很是善解人意,马上就感觉到了朱高煦的不赞成意味,她便轻声道:“董仲舒说‘天人之际,合而为一’,程颢说‘天人本无二,不必有合’,天人感应不是这样的么?
永乐五年,废太子谋君弑父、失德于天下,京师便发生了地震;今仁圣天子当国,上天便降下吉兆。圣上的德行,让上天感应到了呢。”
朱高煦只好回应道:“那我还得勉力,继续让上天满意才行。”
沐蓁道:“早在云南之时,我就听到了圣上的一番言论,相信圣上是一个能福泽万民的明主。”
“哪一次?我说过的话太多了。”朱高煦伸手放在额头上,笑了一声之后,作回忆状。
沐蓁柔声道:“就是在征安南国之前不久,在梨园。圣上记不得了,我却感动崇拜了您好久呢。”
“有点印象。”朱高煦点头道,“黔宁王(沐英)以军功起家,黔国公也是勋贵武将,蓁儿却好像读了不少书啊。”
沐蓁道:“家父也很爱读书的。”
“原来如此。”朱高煦点了点头,不禁又露出了苦笑。他想起了沐晟的贵族做派、以及烂到了一定程度的带兵打仗本领。
沐蓁的言论,让朱高煦再次意识到了:在大明朝的统治阶|层、甚至稍有见识的群体里,儒家理学在哲学世界观里十分有地位,人们的思想是比较统一的。
统|治者不是愚昧,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还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诸如此类的常识!相反,士人们假设了一个“世界观”的基础,并能在此之上、构架出十分完善严密的哲学体系,不可谓不是智慧的结果。
涉及到这么深入的话题,朱高煦一时无从说服沐蓁、自己又不认同她,所以他开始有意识地岔开话题。他想起了一件让沐蓁感受更强烈的事,便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光景。
宫女宦官们都在十步以外,离得较远。朱高煦便低声说道:“在梨园那次,朕看了你的身子,真不是故意的。”
果然沐蓁的脸顿时“唰”地红了,甚么天人感应、或许已马上被她抛诸脑外。
忽地提起,沐蓁虽很不好意思,但而今俩人已有了名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了。她看了一眼朱高煦,轻声道:“那件事本就怪不得圣上。不过圣上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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