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拿捏分寸。朱高煦对此已经习惯了,有了对几乎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让大伙儿觉得伴君如伴虎,他有甚么办法呢?
果然郭嫣终于开口道:“有一件事,不知圣上是否知晓。圣上大婚之前,当时的汉王妃人选,本该是臣妾。”
朱高煦顿时转头看她,她的脸有点红、有些紧张,又露出了哀|怨般可怜的神情。
郭嫣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后来因臣妾非嫡女,圣上娶的人才是臣妾之妹。一切都是命罢,唉。”
“哦……”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实在不知怎么回应。
现在说这些,还有甚么用?
以朱高煦当时的身份,正妻娶谁、完全是父皇母后说了算,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新婚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娶的是个甚么样的人,对他来说,选谁好像都是一样的;他确实事先在这御花园见过薇儿,不过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小娘是谁。
朱高煦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用父母之命来搪塞郭嫣的哀怨。毕竟她说这些话,不是要朱高煦解释;只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吧?
这种示弱的态度,没让朱高煦反感。总比她上来就抱怨要好,比如质问朱高煦、害死了她的男人和儿子。
“圣上。”郭嫣在侧后唤了一声。
朱高煦站定转过身,见她正大胆地抬起头看着自己,因为她比朱高煦要矮一些。郭嫣在发现朱高煦似乎无动于衷之后,看不出她是甚么样的心情。
郭嫣隐隐吸了一口气,说道:“故臣妾并不怨恨圣上,只是失落。您明白臣妾的心么,相信么?”
朱高煦沉默了稍许,点头道:“朕相信。你也要相信,废太子总归是朕的亲大哥,中都失|火之事,绝非朕的意思。”
郭嫣轻轻摇了一下头,又点了头,用哀求的语气道:“当然信……臣妾这样软弱的妇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心有不平、可能还有点羡嫉,但最想要的是好好活下去。”
朱高煦沉吟了一会儿。他之前已不太关心、这个已经丧失了所有实力的郭嫣,现在才临时去想此中干系。
把郭嫣送去中都,此事其实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皇后与郭家的意愿。但是,此前朱高煦确实叫司礼监安排人看着她,免得出甚么意外;于是才促成了郭家的意愿罢?
朱高煦清楚了他的责任,也不想推诿到薇儿的头上,他便放弃了辩解。
这时他开口道:“郭夫人去中都既能好好活下去,也能得到世人的称赞(守陵)。朕会下旨,让中都留守司的人,准许武定侯府、皇后派人去中都与你见面,以免你遭人为难。”
“圣上……”郭嫣的脸变得苍白了。
朱高煦好言道:“武定侯是朝中勋贵,薇儿又是朕名正言顺的皇后。你是郭家的人,无论住在何处,也不会受到亏待,不要太担心了。”
郭嫣咬了一下嘴唇,忽然说道:“你好狠心!”
朱高煦没吭声,他好像默认了郭嫣的评价。
在他看来,这个世上总有不公、总有牺牲品。那些失败的人、被边缘化的人,难免丢掉性命,或是因被掠|夺而生计艰难、丧失尊严。完全公平合理的世道,大概只有理想家们在书籍里写的乌|托邦了。
即便身为皇帝,号称恩泽天下,但大明朝包括隐户和妇孺,可能已经有上亿的人口,他真的有能力、可以惠及所有人吗?
朱高煦转过头,对后面的宫人道:“请皇后前来。”
宫人道:“奴婢遵旨。”
等郭薇等一行人过来见礼了,朱高煦便陪着郭薇继续在御花园里散步。走到了那座假山旁边时,朱高煦便驻足不前,若有所思地观望着那座假山。
他转头看郭薇时,俩人对视了一眼,好像都想起了甚么。
朱高煦问道:“皇后那身大小不合适的衣裳,后来放哪儿去了?”
郭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自然要还的……圣上竟记得那么久的小事。”
朱高煦笑道:“怕是忘不了。”
郭薇轻叹道:“蓦然回首往事,居然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却又好像没过多少日子。”
朱高煦道:“世上最公平的事,怕只有这个、让人觉得短暂的数十年人生了。”
郭薇忙道:“圣上必能万寿无疆。”
朱高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