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仇恨,便不是很奇怪的事。”
“臣妾好像有点明白了,圣上说得有道理。”郭薇点头道,“要不是圣上说起来,臣妾便完全想不到。您真是明察秋毫,怎能看透人的内心?”
朱高煦苦笑了一下,一股心酸冒进了心头。
若非他也尝到过愧疚与罪恶感,又怎能理解此类感受?当年他的错更彻底,因为赌|博几乎弄得家破人亡,这责任完全无法推卸,铁板钉钉是他的罪;面对内心的愧疚,以及家人的指责,他怎么也找不到、哪怕歪理来原谅自己。
他当然无从解释这一切,只能说:“全都是我猜的,不一定对。”
郭薇却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臣妾觉得,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呢。”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道:“照这样的理解,一切猜测就能自恰了。陈仙真一面想自|毁,一面又想在灵魂上自救。她若是为了国家舍身,安南国历史上的‘二征夫人’就是她的榜样,所有人的道德指责、便也不存在了。”
他想了想又道:“陈仙真听说阮景异没死,上来就想借朕之手、除掉阮景异,原因可能一是怕阮景异投降后出卖她,让她无法取得朕的信任,毕竟阮景异很了解她是甚么人;二是纯粹因为仇恨,想阮景异与她同归于尽。”
朱高煦说到这里,神情一变:“陈仙真家已失去一切,她想做这件事,背后若无一个势力支持、恐怕连东关城的都督府也去不了。这件事里,最不无辜、最坏的人,罪魁祸首应该就是黎利!此人作为朕的敌人,一点风度也没有,简直是毫无底线不择手段!”
郭薇好言劝道:“圣上息怒,别为了个坏人,气坏了龙体。”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人在安南国的声望不断升高,有很多人投靠、尊崇他。或许他是安南国的英豪,但敌之英豪、便是我之仇寇,朕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他。”
他说罢,转头看到郭薇,这才有点歉意地说道:“朕不该把烦恼带给你的。”
郭薇温柔地笑了笑,又摇了一下头。
朱高煦道:“太祖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薇儿没有掌握国家大权,便不必为这些军国之事烦恼。若是你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比较满意,朕便很高兴了。”
郭薇道:“臣妾得皇后尊荣,自当辅佐圣上内事,为圣上分忧,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朱高煦看了一眼只剩很短的残香,这已经是第二支。他便双手一拍大腿,人站了起来,说道:“咱们去听戏罢。”
二人走前面,太监们跟随在后。朱高煦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了胡濙的理想:只要世人少一些痛苦,在饥荒的年份不至于饿|死荒野,丰收的年份温饱勉强能维持。
此时此刻,朱高煦忽然觉得胡濙的“减少痛苦”的政|治理想,似乎也并不容易。
大厅里的戏台子上,教坊司的乐工已经准备好。戏台对面摆着一些椅子、几案,正中间的位置给朱高煦与郭薇留着的。沐蓁、妙锦、姚姬等一众妃嫔,都纷纷起身屈膝执礼。郭薇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地位是服众的,加上郭薇平时也没排挤大伙儿,所以美人们都投来了微笑。
郭薇招呼道:“你们坐罢,今日便是图个乐子。”
她又招手道:“瞻壑,到母后这里来。”
朱高煦一时兴起,忽然看向杜千蕊道:“要不淑妃先给咱们唱几段,宁王谱的《牡丹亭》。”
杜千蕊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浅红襦裙,说道:“臣妾都没有准备呢。”
朱高煦微笑道:“今日反正没有外人,没事。”
杜千蕊有点不好意思地屈膝道:“臣妾遵旨。”
内宫监太监黄狗,急忙小跑着到台子边上,低声吆喝道:“《牡丹亭》,准备好乐器。”
杜千蕊端庄地走向戏台,走了一段路,又转身对朱高煦道:“臣妾许久没练习,可得嫌丑了。”
朱高煦随口道:“我反正不太精通,只是觉得听戏是高雅的节目罢了。”
顿时周围一阵笑声,杜千蕊脸颊微红:“圣上真会开玩笑。”
这时朱高煦才醒悟过来,在这个时代,戏曲真的是大众节目、最俗的娱乐方式之一。
高雅的东西、似乎只是已经被淘汰的旧物罢了。毕竟不接地气,才显得高雅有文化;但文化与人息息相关,若曾经完全没有人气的东西、又不能称作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