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礼罢,盛庸先开口道:“这个使者的话里,有一句十分蹊跷。他怎么知道,新任室町殿将军一定是足利义嗣?上杉氏使者前去难波京码头之时,足利义持突然被|刺的事刚刚发生,为何继承人就如此确定了?”
人们纷纷点头,觉得盛庸的疑问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刘鸣站出来,抱拳道:“下官这几日有一番推论,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盛庸道。
刘鸣便道:“《山城和约》签订之前,室町殿已然没有选择,无法再将两国战|争继续。
当时只要重新开战,下一次大战战役,必定发生在京都。室町殿应该认识到,日军已无力保卫京都,只能向关东地区后撤。但关东镰仓公方的势力,似乎不愿意室町殿前去夺走他们的利益;下官从各种迹象猜测,关东公方与室町殿,极可能本来就有积怨。
开战已属于自蹈死地,室町殿便只剩议和休兵一条路。
无论《山城和约》用词如何委婉动听,也改变不了其割地求和、‘城下之盟’的本来面目,比当年宋代的《檀渊之盟》有过之而无不及。宋代朝廷尚且能维持大局,而室町殿的权力,显然远远不如宋朝朝廷。
议和的做法,自然会导致京都中|央的权威急剧下降,或不能再统领诸国守护。室町殿的权力,实际又由三管领四职等有力守护共同掌管,形似一个联盟。各有力守护不愿意看到,室町殿完全丧失权威、各国变成一盘散沙的局面。他们需要想
办法维持、让原先的制度继续运转。
那么各有力守护阴|谋、让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背上这口黑锅,或许已经在各方之间达成了共识。
山城条约刚刚签订,几大守护大名立刻返回封国、而非进京,或可佐证这样的推论。他们起初应该是想联手造|反,宣布足利义持要对战败、议和等大事负责,把一切失败全都怪罪到足利义持的个人愚蠢上,然后重新推举一个将军。
但是那个刺客富樫满成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快了。富樫满成可能已经察觉到、各国守护叛乱的迹象,而且认为足利义持没有胜算。富樫满成便自作聪明,想在新主人那边立个大功。结果导致了刺|杀的大事。
足利义持已死,众人拥护足利义持亲近的人已不可能,不然会导致积怨内斗不散;然而众人又想维护原先的权力规矩,于是他们只能从足利家选择。足利义嗣既是前任将军的嫡子,又与足利义持有仇,自然变成了最好的人选。”
众人听罢,纷纷附议,觉得这样的推测合情合理,唯一的遗憾是找不到真凭实据。
文官侯海感叹道:“所谓武家,不就是武夫?这帮人捣鼓起阴谋来,可不比文官的弯绕肠子少,还更加狠辣。”
平安道:“日本的武家,并非简单武夫。武家不是有和尚,还有写诗的文人吗?”
刘鸣继续说道:“上杉氏要求,签订附加文书,明文准许天皇名号在日本国内使用;以此作为新任将军足利义嗣、接受册封的条件。这便是在为足利义嗣谋取各方的好感,尝试修补室町殿的威信。此事足可让人猜测,日本国那些有权势的人,如今并不愿意推|翻室町殿的制度。
而刺客富樫满成,显然只是一个愚蠢的棋子。下官认定,此人必死无疑。即便足利义嗣对他的兄长有仇怨,也从刺|杀事件中得到了好处,却仍然容不下这样的事。应该会杀富樫满成,以儆效尤。”
盛庸抚掌道:“刘行人好见识。”
刘鸣道:“下官不敢当。安南国之行,下官确实增长了一些见识,日本国诸事倒有共通之处。可见士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同样重要。”
盛庸沉吟道:“日本诸国成为一盘散沙、与保持现状,对我朝利弊如何?”
刘鸣道:“呈送圣上的奏章,下官倒建议保持现状,如此局势能更加稳妥清晰。室町殿之所以愿意议和,便因不愿舍弃京都的权势产业。若是局面太过混乱,以我朝在日本国的实力,恐怕同样受损。”
盛庸点头道:“先口头许诺上杉氏的条件,然后派快马进京请旨,得到册封足利义嗣的诏书与金册。如果朝廷不同意上杉氏的条件,许诺没有凭据、仍有反悔的余地。
在此期间,咱们可以要求履行已经签订的条款,准许官军进驻石见国、出云国,尽快让圣上的大事获得进展。”
大伙儿纷纷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