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个陌生的年轻妇人进来了,妇人应该就是连氏。连氏先是东张西望的,然后便看到了、靠坐在大桌案后面的朱高煦。
朱高煦也在看她,见之果然有些姿色,难怪会有青皮动心思。她穿得很朴素,头发简单挽起插了根木簪,棉布的灰衣白裙虽然旧,但看得出来裁剪、用料原先都很不错。相貌很端正匀称,稍显丰腴的面部线条柔软、但人并不胖,长得也挺白净,眼睛不大却挺好看,神情给人严肃端正的感觉。
曹福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连氏忙跪伏在地叩首道:“民女叩见圣上,请圣上为民作主!”
朱高煦道:“起来。”
连氏依言小心地爬起来。
朱高煦便道:“那个说要帮你的人,是个骗子,已经被锦衣卫逮|捕。官府并非不为你作主,而是因为杨稷跑了没抓到。数日之前被抓获归案,他便死定了,找谁也没用,天下无人再能救他。杀人偿命,道理恒古不变。你不必再为此奔波。
没有人是你的恩人,朕也不是。朝廷君臣,不过是在维护自己订立的规则。明白吗?”
曹福沉默地躬身侍立在那里。
连氏不同于一般的庶民,她的胆子要大一些、不然也不敢只身在京师闹那么几年。她这时问道:“为甚么杨稷杀了人、很快没事了,奴家告状也无用?”
朱高煦道:“任何规矩、都要靠人执行,执行的人若有权势,便可能不受规矩约束。原先庇护杨稷的人,就是那种人;确定地说,乃废太子一党。我朝治理天下,并不完美公正,也很难做到。如今庶民的性命、大抵不能被人随意夺取,维持起码
的安全,已经需要很复杂的规矩了。
但朕奉天伐罪之后,那一党人已经全部灰飞烟灭。谁还愿意破坏规矩,为倒台的杨家徇私?”
“树倒猢狲散?”连氏道。
朱高煦笑了:“朕没白说。”
连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圣上为何要告诉奴家这些?”
朱高煦扬了一下下巴,“你这几年挺不容易,朕深感同情。朕是有信誉的诚实的人……大多时候是这样。何况,大权不是用来玩|弄的。”
连氏颤声道:“奴家、奴家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庶民见不到。”
朱高煦道:“确实不容易见到,大明那么多人,都能见皇帝,那朕还要吃饭睡觉吗?”
连氏听到这里,又偷看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道:“不过只要见到了,朕不需要在一个庶民面前强调权威。你也不用怕,你既没犯法,也不用从朕手里拿俸禄;朕会拿你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掌在额头上摩挲着,便招手让曹福过来,在曹福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曹福不断点头,然后躬身道:“奴婢即刻去办。”
曹福往下走到连氏身边,问道:“见过杨稷的父亲?”
连氏点了点头。
曹福道:“那你跟咱家走……”他又碰了一下连氏,沉声道,“谢恩,咱家教过你的。”
连氏便重新跪伏在地,磕头道:“民女谢恩,告退。”
她说罢起身,跟着曹福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紧张地往外走。
……曹福准备了一番,及至旁晚时分,便带着连氏上了一辆马车。还有锦衣卫北镇抚使杜二郎、以及一队将士跟着,一路到了杨府。
连氏刚下马车,便道:“曹公公,这里是杨稷家。”
曹福白胖的圆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有仇家盯着,真不是甚么好事哩。”
连氏道:“杨稷在家里?”
曹福摇头道:“杀|人犯怎会在家里?他现在洪武门那边的诏狱里蹲着,过几天应该会送应天府大牢。锦衣卫不管民间刑事审判。”
一众人走到大门口,守在门口的人纷纷上前恭敬地行礼:“小的们拜见曹公公、杜将军。”
杜二郎道:“没你们的事了,回家歇着,明日到北镇抚司点卯。”
大伙儿纷纷应答:“得令!”
“曹公公爱看戏吗?”杜二郎问道。
曹福反问:“甚么样的戏?”
杜二郎道:“戏院啊,秦淮河那边有家梨园,沈家人开的,唱得真不错,不是随便搭的戏班子可比。”
曹福道:“咱家可没那个嗜好,皇爷倒偶有兴致。杜将军在皇爷跟前,正有话谈。”
俩人轻松地交谈着,就像下值之后的熟人好友一般,随便聊一些无关公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