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顿时有点出神。
过了一会儿,恩慧便把一盏茶捧过来,轻声道:“有甚么好看的?”
朱高煦立刻说道:“从不同角度看,都很美。”
恩慧道:“你就会哄人,我已经老了。”
朱高煦瞧了一会儿,摇头道:“何必那么说?”
恩慧轻叹了一声,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看了朱高煦一眼道:“真的,暂且可能还不明显,可经不起细看。你瞧。”她说罢伸手拽着裙子往上拉,柔软的丝绸料子、不断折叠在她的手心里,白色裙袂下先露出了一只针脚精细的绣花鞋,脚踝也渐渐露了出来。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膝盖上方的肌肤,有点委屈地说道:“看罢,我身上的皮肤已经有点松了,用甚么养人的东西都不管用,岁月真是可怕。”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靠近了看:“我怎么瞧不出来?”
恩慧道:“要细瞧,与你那些年轻的妃嫔必定不一样,且是一年不如一年。”
朱高煦想了想,径直说道:“姚姬也比你小不了几岁。”
恩慧的神情微微有点变化,说道:“妇人有几年好的?”
朱高煦道:“在我眼里,你一直都会很漂亮,别想那么多。”
“真的?”恩慧的微笑带着点戏谑,好像在说我又不是小姑娘、没那么容易相信甜言蜜语。
朱高煦却毫无笑意,认真地说道:“真的。美人每个年龄、都有不同的气质,美的角度不一样。何况人是一种气息,不是只看皮囊啊。”
恩慧微笑道:“那高煦闻闻,是甚么气味?”
“气息。”朱高煦纠正道。
恩慧沉默未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已收住了笑容,又轻叹了一声:“有时候我就想青灯古佛,就这样了。可是你总是让我心神不宁,我那么大年龄的人了,还是忍不了高煦这样的对待。我觉得你真是挺稀奇。”
“哪里稀奇?”朱高煦随口问道。
恩慧道:“说不上来。我夜里细想……或许是舍不得、你眼里的我自己,又或许是舍不得冷清之余、那些温暖。”
朱高煦一时没出声,细想着她刚才的话。他与恩慧,确实有感情,所以他觉得有点难办、却从来没有放弃她的想法。那种温暖,或许便是人们相互间的一种慰藉罢,而异性的关怀、总是更加美妙。
恩慧站了起来,向后门口走去,长裙丝绸也垂下去、把脚也遮住了。她的忽然走远了一些,倒像若即若离似的。
这个地方很宁静,能听到湖面传来的隐约风声和水浪声。
朱高煦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走到了门口,与恩慧一起观赏外面的风景。站在门口,他便似乎能听到燕雀湖周围的些许人声嘈杂了。他问道:“你在这里,过得怎样?如果缺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
恩慧摇了摇头,转头忽然低声说道:“缺你。”
朱高煦无言以对。恩慧又道:“再好的风景,没有期许之人,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过高煦不用担心,我觉得日子还好,饮食起居都很舒适,没甚么难受的地方,总比当年在凤阳好多了。”
“我能明白。”朱高煦点头道,他偶尔也有过这样的感悟。他接着又道,“我想想办法,让你更满意。”
“算了罢。”恩慧转头道,“高煦的心意领了,但不必为难。你可得明白,妇人想要的东西无止境,不然宫中怎会总让大家伙儿修女德?这点道理,我哪能不懂?”
朱高煦听罢,寻思了稍许,便对恩慧的这番话有另一种解读:她想要的东西、朱高煦明白,但是她不会强求,免得招人厌烦,只看你的心意和表现。
他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上前一步,从她身后轻轻拥抱。她没有挣脱,反而主动靠近朱高煦,长呼出一口气来。这样的亲近,朱高煦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些隐晦的恐惧感,顿时得到了抚慰。
院墙旁边那些柳树已经发了新叶,一如从前。
恩慧好似触景生情,小声吟唱了一首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天的气息真的很明显了,轻风之中能感受到些许的暖意,风景也与去年冬全然不同。朱高煦恍然之间,觉得去年冬的雪、仿佛昨天才消逝,光阴确实是不知不觉变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