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堂婶怕林堂伯再说出什么话真的惹了林锦齐发怒,宅子讨要不成,反而还要赔上三十两银子。她急忙地拉了丈夫道:“走了,我们快走。”
待林堂伯林堂婶二人走后,黛玉才缓缓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心绪有些复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粗俗无礼之人,往日她接触的人,说话行事无不文雅和气,哪怕暗地里使绊子,表面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更不用说这般的明着撒泼使赖了。只是这两人原本是她哥哥的亲人,刻薄寡义不说,一见讨不到宅子,竟威胁要告到官府里去,想败坏她哥哥的名声。
“他们原也是哥哥的亲戚,为何……”黛玉的神色有些不解。
林锦齐摸了摸黛玉的头发,微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并非亲人就全然可信了,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念亲情之人比比皆是。哪怕关系再亲近又如何?你原是不知,有些人为了几两银子便卖掉自己的亲生儿女,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何况别的亲戚?再者,亲疏终有远近之分,表亲不比侄亲,侄亲不比嫡亲,就算一时的疼爱,又有几分真心?”
林锦齐表面上在说此事,实则意指贾家,黛玉也听出了几分,蹙眉细想着他这番话,又想起他素日里对自己的关怀,踌躇着问道:“说到底,哥哥与我并无血缘之亲,又何以为着我的事费尽心思?只怕这世上能做到如此的除却父母,再没有旁人的。”
“利欲驱人,可世上最难得的不是财物,而是情义。父亲于我有大恩,他在临终前郑重地托付我好好照顾你,我又身为你的兄长,自当尽我所能护佑你平安顺遂。”
林锦齐先是说亲情并不可靠,天下熙熙攘攘皆为了一个“利”字,却又说世间最为可贵的仍是情义。这明明是互相矛盾的,细细说来却又似乎合情合理。黛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林锦齐微微一笑,摸了摸黛玉的头发,说道:“往后你就明白了。”
————————
此时天色已暗,林锦齐从厚帘马车上跃下来,又小心地扶了黛玉下马车。
林锦齐已有年余没来这祖宅了,只是他上次并未带走地契房契,此番便是特意过来拿的。府门上落了钥,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大门,携着黛玉走了进去。
黛玉穿了件雪锦滚花镶狸毛的冬袄,捧了个小手炉,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哥哥原来住的地方?”
林锦齐点点头,笑道:“原先我便是住在这里的,只怕你从小到大,未曾见过这么小的院宅罢?”
黛玉摇了摇头道:“此处地方虽小,布置却独具匠心,可见是另有妙处的。”
林锦齐笑了笑,从马车上拿了织锦软垫,铺在院内的石椅上,说道:“许久没来了,屋内都蒙了尘,倒是外面更干净些,将就着略坐一会儿罢。”
偶有凉风吹过,黛玉咳嗽了声,林锦齐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冷?还是回了房里笼个火盆更暖和些。”
“不妨事。”黛玉朝着林锦齐笑了笑,拿帕子掩了嘴,坐了下来。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儿,院墙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今日怎的回这里了?还是我瞧见了门口的马车,才寻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