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骑马乘车跑了上千里路,此时没什么精神,不过既然遇到了这样的场合,他也只有应付着。
他又额外转头看向李月姬,“朕离京数月,贤妃可还好?”
李月姬惊了一下,抿了抿道:“回陛下,挺好。”
郭绍忽然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成一家人,朕也不想如此。而今兵戈平息,若是李公归朝来,朕念及亲戚之情,定不计前嫌。”
李月姬听罢神色黯然。
就在这时,郭绍发现杜氏用手悄悄碰了旁边的张氏一下,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便见张氏神情异样,脸一红低下头去。郭绍也不吭声,佯作不知。
符金盏道:“陛下旅途劳顿,先换了衣服歇着罢。二妹好好照顾陛下。”
“好,好。”郭绍笑道。此时他又看一众嫔妃,如果由得他自己选,不去符金盏那里、也是玉莲……并非二妹不好,二妹对他已如亲人一般,也非不关心皇子,而是他着实累了。在儿子面前,自然要有当爹的样子,又岂能完全放松不顾言行?
……一众人执礼告退散去。杜氏追上张氏,沉声道:“姐姐胆子真不小啊!”
张氏默不作声看着她。
杜氏道:“你没发现大符皇后瞧你两眼了!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又当着皇后的面……”
张氏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怎么了?”
杜氏道:“怎么?对了,你一直瞧着官家,魂儿都出窍了,自然不知道别的光景。”
张氏怔在那里。
杜氏笑道:“你自己也不知?刚才姐姐那眼神儿,哎哟,好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瞎子都看得明白啥意思……”
张氏脸上顿时发烫,又羞又有点担心:“这……那……”
杜氏看了她一眼,又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没甚事,你那外甥还在夏州替朝廷办大事哩。”
张氏红着脸急道:“妹妹真的误会我了,曹彬也是武将,今日我见官家穿着甲胄,便念想起了曹彬。”
她忍不住心道:郭绍穿戎装倒是好看,更显挺拔英武。她早知今上是武将出身,不过还是第一回见他穿甲胄。
杜氏撇了一下嘴:“我还以为我俩姐妹亲密无间,你这样说真是见外。”
张氏一本正经道:“做姐姐的真没骗你……我怎敢想那没脸没皮的事,什么身份呀,能在宫里有个立锥之地就好了。”
杜氏低声道:“什么身份,在大许朝不就是个尚宫么?”
张氏不动声色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本朝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官家哪能自找那非议麻烦?”
杜氏听罢叹了一口气:“姐姐说的是。”
张氏不吭声了。二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便分开,张氏仍住在三清殿。
一进殿宇,便听到木鱼声和摇铃的声音。那本是叫人清净无为的声音,此时张氏却听得十分烦躁,心绪更加不宁。
她在蒲团上发了一会怔,转头便看见木窗前那张没上漆的几案,仿佛看见一个年轻儿郎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棋子。她微微抬头,又看到那木架,一副场面顿时浮现在面前:一罐香油掉下来,浇了她一身。
张氏想到这里,脸上一阵发烫,心慌得很。
……次日便是金祥殿大宴。现在张氏等人是符皇后的人,今非昔比,有这等欢宴她也会跟着皇后赴宴。
张氏天没亮就起来了。
三清殿是皇宫内的道教清修祈福之地,房屋摆设都古朴素净。但就在这家具都没有颜色的房间里,张氏却从柜子里拿出了非常齐全的胭脂水粉。对着铜镜,仔细地打扮。
油灯下,黯淡的光景,铜镜里的脸却是秀丽中带着一丝妩媚。张氏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尚宫,衣服不能随便穿,但就算是一般的月白罗裙,她也能穿出韵味来,只需要注意料子的裁剪、用料,细小的点缀。
张氏细心端详着铜镜里的红颜。
这世上,鲜有女子不觉得自己漂亮,谁都想过被人额外地欣赏迷恋……更何况她们这些本来就确实姿色极佳的美人,谁又甘愿每回每天都做绿叶陪衬?
但张氏依旧深深地叹息了一气,她不觉得自己比大符皇后丑,只不过大符皇后和郭绍多次联手的关系,并非她能比得上。饶是如此,人们以前也没料到大符皇后能重回宫廷!
张氏时而叹息,时而又沮丧,坐在梳妆台前唯有顾影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