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待慢慢适应了阳光,这才睁开眼眸。但见道上长长的队伍恭候一旁,和那日她在酒楼上看到的凤瑛入城时情景一般无二,心知是凤瑛要回国了,自己此番被他胁持,倒是也不无益处。
一个貌美侍女碎步上前,引了罄冉到一辆宽大马车前,早已有婢女移了绣蹲,罄冉踩了登上马车,回头间正见凤瑛一袭雪色纱袍,俊面含笑,悠悠走近。她目光一晃,弯腰进了马车。
车内装饰精致,车顶垂下一只精巧的镂空熏球,正袅袅升腾着淡香。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罄冉扭头,却见马车一角挂着个极为精美的金丝鸟笼,笼中一只通体雪白的鸟正睁着乌黑的圆眼瞪着自己,状似好奇。
罄冉双眸微眯,心道这大概就是蔺琦墨所说的樱雀鸟,她本以为此处离耀国遥远,凤瑛就算令人昼夜兼程将鸟从耀国京都送来也要月余,这才安心藏身在监牢之中,却不想……
暗骂都是此鸟惹得祸,罄冉冷哼一声,那鸟竟似察觉到了她的敌意,扑扇几下翅膀,鸣叫一声,叫声婉转如歌,姿态却充满了攻击性。
耳听马车外传来动静,罄冉转身落座,刚抬头,珠帘一荡,凤瑛已闪身而入,清风一笑,迈步越过她,落座在了软榻上。
凤瑛望了罄冉一眼,见她面容清冷,他越发笑的温和,抬手轻敲车壁。车夫长喝一声,马车滚滚而动。
凤瑛执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推至罄冉一边,见她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淡淡一笑便仰身靠在了软垫上,随手拿起身旁散落的书翻看了起来。
车中一时静寂,罄冉从微微荡起的珠帘往外看,路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眼见马车向东行进,看来真是要出城,她垂下双眸,掩眸而思。
凤瑛目光滑动,翻了一页,随即执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书页。
罄冉望他一眼,但见他白色的纱衣荡下软榻,随着马车晃动飘扬,靠着软榻,姿态闲雅,仿若春柳。
在牢房近三日,她滴水未沾,此刻却也渴了。她移开目光,执起茶盏几口灌下茶水,又倒了几杯饮下,这才觉得唇不再发干。
凤瑛余光扫到她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将书卷一合,随手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枕与脑后,闭上了双眼。
任是罄冉心性冷漠,被这般对待也难掩心头怒气,她蹙眉去看凤瑛。马车颠簸,他长长的睫毛如蝶羽般轻颤,在眼脸上投出一片浅浅的影,光阴溯转,罄冉一时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季。
同样是在马车中,少年玉面浅笑,光影从面上滑过,笑意暖人心胸。那年他帮自己逃出庆城,虽是心思不纯,可罄冉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帮了她很大忙的。若不是他在酒楼中拦下她,任由她冲动行事,也许她早已命落黄泉了。
这般想着,罄冉拧紧的眉宇微展,目光微微收敛。却在此时凤瑛倏然睁开了眼眸,一双凤目眸如琉璃,静静凝视着罄冉,面容平淡。
罄冉一惊,尚未细思,已是别开了目光,突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目光清冷再次盯向凤瑛。
却见凤瑛黑眸瞬间笑意腾腾,唇角露出俊雅笑容,“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罄冉不想他出口便是关切,神情自然,倒仿若两人乃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她心中虽知道这份关心真假不辨,可在他笑意融融的目光下竟抑不住心头涌上暖意。
暗道这凤瑛果真不简单,单是一笑便让自己险些松了心神,罄冉兀自一凛,道:“不劳凤相惦念。”
凤瑛淡笑,面有黯然,“一别十多年,冉冉跟凤大哥生疏了。”
罄冉但觉他那笑容隐含惆怅,倒似她欺负了他一般,挑眉冷嘲,“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姓姚的爹。”
“权宜之计,冉冉是在为此生气?那凤瑛先给冉冉赔罪了。”凤瑛说着竟站起身来,长揖一礼,面上更是笑容不减。
罄冉顿时生起铁棍捶上棉絮的无力感,只觉面对此人,生气发怒根本就无济于事。一时间又想起蔺琦墨来,只觉这两人虽是性格迥异,可都有本事让人深感无力。
她冷哼一声,干脆不再说话,仰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
凤瑛却也不介意,抚袍重新靠向软榻,却不再闭目歇息,广袖一晃取下挂在马车角壁的鸟笼,逗起了鸟儿。
那樱雀鸟鸣声如歌,不似夜莺的鸣叫声高亢明亮,但却清空恬淡,婉转若浅溪滑过青石,让人浮躁的心一下子归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