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什么?”那人硬梆梆地问。
雷诺:“是兰姐叫我来的。”
那人问:“你姓什么?”
雷诺:“姓雷。”
那人的脸色丝毫不见松懈,只伸手问:“东西呢?”
雷诺掏出那袋钥匙递进去。那人只扫了一眼,便哗的一声拉上窗子。不一会儿,又听嗒的一声,厚重的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进来吧。”那人冲他一扬头。
雷诺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他把他领到地下室,打开电灯,里面是一排一排的保险柜。
“自己按照号码找。看完以后,还收回去。”他说,“不管什么你都不能带走,不能拍照,不能抄写……反正你看到的东西,走出这里就不存在了,明白吗?”
雷诺点点头。
那人一个字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将他一个人关在地下室。
雷诺按照钥匙上的号码打开对应的保险柜,把里面东西一一拿出来,搬到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拉出桌肚里的凳子。桌子、凳子都很干净,没有一粒灰尘。看来这里从不缺访客。
雷诺便坐在桌前,一件一件地翻阅起来。
先是卢薇薇的。她在保险柜里只放了几张照片和账单。都是她和同一个女人拍的照片。照片里,她和女人经历了一样的时光变化。
第一张,她们都很年轻,还穿着中学制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两个人都对着镜头在笑。卢薇薇那时的脸还有些苹果圆,完全不是现在锐利的尖脸,也不是夸张的大波浪卷长发,就只简简单单地披着清汤挂面一样的半长头发。另一个女孩子要娇小得多,剪一头齐耳根的短发,像黑缎子一样。她不像卢薇薇那样,笑得牙齿都露出来,只是抿着嘴,微微弯着眼睛。
第二张,她们好像长大了一些。应该是夏天。照片里的光线特别明亮,两个人蹲在花坛里,身后、两旁都是盛开的各种花草,五颜六色的。卢薇薇穿着一条大红的背带裙,女孩子只穿了最普通不过的牛仔T恤。卢薇薇紧紧地抱着女孩子,女孩子仍然腼腆地笑。两个人脸贴着脸。
第三张,却陡然变了。两个人都大了很多,看卢薇薇像是近两三年才拍的,看女孩子的话就没办法说了。卢薇薇对着镜头,勉强地笑着。女孩子穿着一身病号服,目光呆滞。若不是几张照片放在一起,雷诺恐怕也认不出这也是女孩子。她竟然比应该是同岁的卢薇薇老了那么多。依然留着一头齐耳根的短发,可是白了大半,稀稀落落的,露出好些头皮。她的脸是那样的苍老,皮肤皱得连眼角都松垂下来。
第四张,卢薇薇正在给她梳头。女人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似乎还恶化了。在上一张,起码还知道看着镜头,在这一张里却连镜头都不会看了。卢薇薇看着她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
雷诺从调查中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嚣张、跋扈,爱钻牛角尖的卢薇薇,也许还有脆弱、苦闷、受伤的一面,却是第一次看到她也有这么爱笑、这么温柔的一面。他忽然知道照片里的女人是谁了。
其实不难想到。
卢薇薇这一辈子,真正算得上彼此相恋的,也就只有一个慎红梅而已。那个高中没毕业就自杀未遂,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的女孩子。只是没有想到,她会一直在精神病院待到现在。
那些账单,原来是慎红梅的住院费和治疗费。
雷诺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了。从97年开始,每个月都要交……最后一次,正是卢薇薇被杀害的前一个月。那些巨额的费用,远远超过了她正常收入所能负担的。
雷诺看着那些数字,心口在一阵一阵地收紧。
原来,这才是卢薇薇为什么那么需要钱,需要大笔大笔的现金。
现金交费不会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自己,更是为了保护慎红梅。慎红梅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打扰了。
接下来是江姗的……
再接下来是杨蕾的……
其实每个人的东西都并不多。然而全部看下来,却觉得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压在胸口上。沉重得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雷诺看完一遍,又再看一遍,方小心翼翼地收拾好。
她们也许都不算无辜。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瑕疵。但是谁又罪大恶极到应该是那种下场?
那些杀害她们的人,究竟凭的什么?
离开调卖行的时候,雷诺按照那人的要求,留下了所有的钥匙。
虽然纪月红的钥匙在警局里,但他知道,就算他再拿着那把钥匙来,调卖行地下室的门也不会再为他打开。但是他觉得不要紧了。就让纪月红的保险柜牢牢地锁着吧。
如果她们当中,还有一个人可以保留住自己的秘密也挺好。
凌晨的路灯照在雷诺的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又细又长的背影。他默默地走着,像一头孤独的困兽。
凛冽的冬天真在一夜之间降临了。
昨天白天气温还在零上,今天一出门,路上有水的地方都上冻了,硬梆梆的一片冰白。天气预报说,一夜降温十度,但实际的感觉远远不止。走在大街上的人们,个个喷着白气,鼻头红得像染了色儿。明明也有太阳,风也不大,可光是呼吸进去的空气就像带着刀子,刺得鼻腔、喉咙里一路的冰凉中带着微微的血腥气。
就算是全队最不怕冷的汪辉都翻出驼绒皮衣来穿。而全队最怕冷的沙国雄更是从头武装到脚,帽子、耳套、口罩、围巾……一样不少。
汪辉取笑道:“白长这么大个子!”
这回就是搭档李亮也没法儿替他说话,在旁边吭吭直笑。
沙国雄穿着厚厚的一件羽绒,摘下口罩,恨不得把整个脸都埋在领子里,瓮声瓮气地催:“赶紧开空调,赶紧开空调!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开?”
大办公室里笑成一片,有人摸到遥控器,嘀的一声开了空调。
李亮都觉得挺没面子的:“你真是个冻死鬼投胎。你看人家雷子,才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