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了,你当真现在是两百年前啊,有把刀有跟毛竹就算个兵。”
“现在很危险。”
张雪峰继续提醒道。
“谁不知道危险?谁不知道?钱镠不知道吗?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水库不是他炸开的,肯定是冯复干的。但有用吗?你信不信钱镠承认水库是他炸开的?”
张雪岩叼着烟,然后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大哥张雪山,“老大你应该也有判断,现在时局变化,已经到了极为脆弱的时候,但是怎么变,不知道。你既然是当家人,是族长,把握方向呢,就是你来。我张雪岩这个岁数,等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在外面还有一点家底,就准备留给叔文,兄弟一场,如果叔文死于非命,他要是留种呢,就接回家里来。”
“可以。”
张雪山点了点头,他的双眼已经相当的浑浊,头顶也不见几根头发,周围一圈的花白发丝,略微蓬松地垮着,只是气质上来说,尽管话不多,竟然压着身形矍铄的张雪岩一头。
大厅沉默了一会儿,兄弟三人很有默契,张雪岩只是抽烟,张雪峰闭目不语,张雪山则是拿起盖碗茶,茶杯盖撇了一下茶汤,然后抬头,看着张雪岩。
“叔文……是打算杀了姓陶的?”
“……”
张雪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抽了一会儿烟,眯着眼睛,略带烦躁地说道,“说实话,我也吃不准他到底打算要做什么。‘斧头帮’现在是有点失控的,人一旦迷信武力、暴力,那么遇到问题,想到的解决办法,只会是武力、暴力。”
“叔文年纪是小了一点,但比我们张家的小辈,要有见识。”
“我同意。”
眼睛依然是闭着的张雪峰,开口说道。
“现在‘斧头帮’的成员,有点复杂,但大体上,都想先扬名天下。他们认为,先扬名天下,有了威慑力,自然就能传播他们的理念。只是帮工人讨要工钱,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说到这里,张雪岩停顿了一下,又抖了一根烟出来,凑在还没有熄灭的烟屁股上,接着抽一根新的。
“现在‘斧头帮’内部的想法有很多,之前缺钱,因为帮人讨要工钱,就有工厂的老板给了好处费。再加上一些捐赠、会费,有一个月居然出现了盈余。”
“呵。”
听到这个,闭目不语的张雪峰,顿时冷笑一声。
“斧头帮”只要发展到这个地步,性质彻底变味,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要是有人推波助澜,说不定更快。
不过,猛然间想起了冯延鲁,张雪峰顿时睁开了眼睛:“好一个冯延鲁!有想法!”
陡然间,他想明白了为什么冯延鲁要干一票大的,只有干一票大的,才会让“斧头帮”没有退路。
到那时候,立场逼迫着“斧头帮”,不会有太多的选择,甚至不会有很好的选择。
“大哥,叔文这是要让‘斧头帮’……”
“我懂啊。”
张雪山点点头,打断了张雪峰的提醒,显然,张雪峰想到的,张雪山已经明白。
冯延鲁年纪小归小,行事也偏激,但这是理性的偏激,不是感性的冲动,更不是感情用事。
偏激,是冯延鲁的工具。
旁人看到的,不过是冯延鲁要干一票大的。
但在“始兴县伯府”的大家长张雪山看来,冯延鲁是这是重塑“斧头帮”,甚至是改造。
只要他干了一票大的,杀一个帝国的大检察官,而这个大检察官,又是被杀所在地百姓都知道的人渣败类。
那么“斧头帮”就是替天行道。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什么侠以武犯禁,老百姓不认这个。
“老三。”
张雪山将盖碗茶放下之后,看着张雪岩道,“你认为钱镖让王角这么做,会是有什么用用意?”
“不好说,这几年,他太低调了。远没有像当初在‘狮驼岭’那么嚣张跋扈,曾经杀人如麻的钱三郎,居然会在南海之滨做个教书匠,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说着,张雪岩又道,“钱镖自来是朝廷忠犬,各部门都有一些老关系,甚至在‘天涯洲’,以前朝廷需要救火的人,点了他去,他也是去的。徐知诰能够活着回来,也是多亏了他。”
“难道,他是打算投石问路?之前北苍省大考,调动的教育部人员,有不少就是安南省和岭南省的,莫非跟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联系?”
“我只知道钱镠这一次动手,配合的是教育部,中央检察院,可是,动手的理由是什么,实在是不好说。”
“洛阳派来的电报,说是找到了四大家族贩卖人口的证据。”
张雪峰皱着眉头说道。
“不可能!”
张雪岩直接反驳,“四大家族贩卖人口的证据,别人不清楚,二哥你还不清楚,要搜集这些数据,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怎么可能?钱镠来南海,也就是前年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有……”
忽地,张雪岩愣住了。
大厅中,三个老头子都是愣住了。
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个不起眼的重点。
证据链重新串起来之后,张雪山感慨万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没想到钱镖为了他大哥钱镠入阁,甘愿在南海蹉跎十几年,竟然是蓄谋已久,为的就是今天!真是……可怕!”
张雪岩不得不承认,钱氏兄弟,是真的恐怖。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啊。
钱镖为了钱镠,从曾经的朝廷栋梁,直接变成一个教书匠,如此大的牺牲,简直是让人胆寒。
而这一份回报,张家的三个老人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一份回报,真的是无比的丰厚。
钱镠入阁,会稽钱氏,恐怕又能继续昌盛下去两三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