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身份简直是昭然若揭——她,是一个人类。
水蓝色的眼睛中带着些许痴迷地望着那个少女,霖站在河的对面望着她,久久没有动。
其实真要说起来,霖平日可算是巫族里最看不顺眼人类的那一挂了。
虽然巫族理论上是庇护了人类数十元会之久,但若真的算起来,人类的出生可是沾染着巫族的血泪的——毕竟,那女娲用来抟土造人的土,就是凝聚了巫族大巫零垚生命之力的息壤。
息壤变成了人类,彻底失去了息壤的零垚自然逃不过死亡的厄运。
因为零垚生前性情温和又开朗热情,很多巫族都与他有着不错的交情。而霖,就算是当年大巫零垚的至交之一。因为零垚的死,霖对人类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
所以,当霖在看那名人类少女看到入迷之际,其实就连他自己心底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那名少女的时候霖心底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是‘她是人类’,而是——‘她的气息,好澄澈,那眼神虽然哀伤,却那么干净……那么……令人心动。’
并不清楚自己父母恋爱史的霖此时并不知道,他现在望着少女入迷的态度,实在是与当初他父亲对他母亲一见钟情的状态一模一样。
远远地看着少女缓缓抬头,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然没有了他无数年下来,被岁月打磨出的沉稳坚定,眼里只剩下了那少女清美秀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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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娘游曳在洛河流流域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自从六年前母亲皇天死于父亲太昊之手后,这个被母亲一手带大的女孩儿就离开了自己生长的部族,再也没有回到过家乡一次,也没有去见自己的父亲与祖母一次。
宓娘当然不是不明白,她还是个只能在父母长辈的庇护下成长的幼女。
如果不是行走在相对安全的九河流域,她绝对无法像现在一样安然无恙。洪荒之中危机四伏,像她这样的微末小仙,每年每天,都不知道会死去多少。
说到底,她能够活着,还是要感谢父亲创造的安然舒适的环境。
但即使跟随母亲出征、并带给她母亲死讯的族人一再向她保证,她的父亲绝对不会伤害她,并希望她跟随父亲回到九河部族的中心,与父亲祖母生活在一起,宓娘却仍旧固执而幼稚地选择了逃离——
她终归是没有办法面对太昊的。
因为在宓娘的心目中,太昊不仅仅是她的父亲,同时,还是她的杀母仇人。
宓娘不能明白母亲的死背后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更不知道皇天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母亲死了,那个最疼爱她,会哄着她入睡、为她梳头发、给她做美丽衣裳的温柔母亲,死了。
死在了她父亲的怀里。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小小的宓娘心中的世界,似乎也塌了。
六年的时间,当初十六岁的宓娘今年已然二十有二,在寿命短暂的人族之中,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本应该有能力去判断身边的一切是非,却因着幼时母亲的娇惯与这些年的远离人声的日子,而与人疏离,身上仍旧带着一种天真孩童才会有的懵懂与纯澈。
沿着洛河徘徊,宓娘每每想起幼时母亲带着自己在河边游玩的景象时都不由得心生感伤,从而伏地啜泣不能自已。
这一日,似乎也是如此。
但是……哭着哭着,天生直觉极强的宓娘却感觉到了隐约有一道视线从河的对岸投注过来,落在她的身上。
本来以宓娘的姿容,受到爱慕是常常会有的事,因为她九河部落小公主的身份,在九河的地盘上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是以,本来这样的视线宓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今日却不知是怎地,宓娘心底却是微微一动,近乎是情不自禁地抬头去望向了河的对岸。
在那里,一名身着浅色白袍,纯银长发配以黑晶石长笄的俊美青年正望向自己,那一双犹如湖水般柔和美丽的蓝眼睛里,流露出对自己的爱慕之色。
嘴唇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那青年的一刹那间尽数失语。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宓娘才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你是谁?”